北盟远东沦陷区,羽都千羽世家驻地附近。
这是一家海边的茶馆,当然,也有卖咖啡。
世界已然变了天,只是海岸边的阵阵潮水依旧喧嚣,似乎被什么牵动着,无法平静,一如此时伊星云的内心。
羽都是北盟在远东地区的军事重镇,同样也是一流的国际大都市,这里聚集的无数资本当然也包括外国的,羽都的沦陷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因此,多数人们并不相信“羽都沦陷”这一言论,这是相当明智的判断。
战争说到底不过是获取利益的手段,如无必要,实在愚蠢。
“是这样的,消息封锁得确实严密,我到现在也还没和外地的亲戚取得联系,羽都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民间恐怕没几个人了解。”茶馆的老板对附近的几个客人回道。
由于没有现金,终端机的通信又出了问题,店内的客人几乎算是白吃白喝,但茶馆的老板好象并不在意,原本茶馆的客人很少,只有节假日才会多一些,现在这些人聚在店里,这里俨然成为了一个情报交换所,并且治安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了保证,要知道,即使相信羽都彻底沦陷的人只占据很少的比例,但落到现实中,就会是街上那种无法无天的景象——这一点已经从顾客录的视频那里得到了验证。
此时,又一个人打开门,进到了店里,老板听见动静,很热情的迎了上去,道:“欢迎欢迎,想喝点什么?今天免费!”
只是,那人并不理会,反倒自顾自的朝店里的每一个人扫视而去。
同一时间,店里大多数的人停下交谈,朝那人看去,原本只是普通地打量,但一接触到那人的面容,却纷纷皱起眉头,有的甚至睁大眼睛,以至于那些并不关注这事的人感到异常,因而也朝那人看去。
声音停止的数秒中,时空仿佛停滞。
直到——
“我的天……”有人感叹。
“这是哪个剧组的演员吗?”有人疑惑。
“啧啧……”有人摇头。
大概是那人的面容实在不象世间常有,对此纷纷惊诧的人络绎不绝。
伊星云原本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当她听到这些声音,并远远的瞧见店门口那背光而立的计晴天时,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晨读。
一如那时的光景,转学而来的计晴天立在教室门口,班里所有晨读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直到他走向她。
计晴天要了杯果茶,随后便在老板的引导下坐在了伊星云的旁边——这是店里头最后的一个空位。
然而计晴天坐下后,便没了动静,他既没有向伊星云打招呼,也没有跟其馀人说话,好象他已将世界遗忘,又或者,谁也无法触及他所在的世界。
伊星云以为他在等果茶,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开口,但是并没有,当果茶摆在他的面前时,他仍直愣愣的看向前方某处。
他在看什么?
伊星云发现计晴天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非常空洞,直到又一个人进到店里,他的眼才微微动了下,随后又恢复如前。
伊星云并不是一个喜欢猜测的人,她用手掌在晴天眼前晃了晃,问道:
“你在等谁?”
“你是?”晴天反问道。
伊星云满脸疑惑,随后摇了摇头,感到有些可笑,甚至自嘲——计晴天并没有认出她。
“张文意,”伊星云并没有点破自己的身份,继续说道,“因为我也在等一个人,所以我看得出你也在等人。”
“原来如此。”计晴天只觉得搭话的这人有点象之前在街头碰见的一个人,但那个人他同样不认识。
伊星云感到奇怪,计晴天对张文意这个名字不为所动,明明这个人他也认识才对。
“计……晴天,我认识你,你以前不叫这个,也同我一样,姓张,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张文意?啊,原来你是那个张文意,抱歉抱歉,过去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了我在等一个人啊……倒是你呢?你在等谁?”
计晴天沉默了,并且长时间的沉默。
“……”
“不能说吗?那就原谅我先自话自说咯。”
伊星云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眼睛似乎看向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悠远的晴天,以及晴天之下璨烂的云朵。
她缓缓说道:
“……我要等的那个人啊,在十年前,他是我的一位同桌。
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那个人的成绩非常好,如果不是外语成绩太差,大概拿个全校第一也没问题吧,若是真是那样,恐怕他也那不到全校第一,因为那样的话,他根本不至于来到我们学校。
而且除了成绩,他人长得也好看,品行也端正,就连那么严格的教务主任也都夸他身上洋溢着一切优秀生所拥有的灵气与瑞智。
然而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就坐在我的身边,他是那样的耀眼,就象夏日的紫阳一般,让人无法忽略,却又不敢直视。
那时的我学习成绩并不好,而他恰好是学习委员,我又是他同桌,所以每次有问题,我都是光明正大地请教他,我因此被许多人羡慕,我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并且因为那两年我们一直是同桌的关系,这份幸运也持续了两年。
直到初三,学校被拆作博物馆,我们去了另一所学校,我们不再是同桌,甚至也不再是同一个班级,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适应他的不存在,但是上天并没有留给我多馀的时间思考这一切,很快,那场群体暴力事件发生,直到后来大家被退学各自离去,我才发觉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
所以说,这样一个人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啊,但是,我们的差距太大了,我那时读初中的钱都得靠自己务工挣一部分,未来能不能读高中也说不定。
所以我总觉得,我不可能配得上他,所以,即使我明明喜欢着他,却也无法说出口。
可是……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发消息说,他喜欢我,我……
虽然从初三开始,我们就不在一个班,甚至后来没多久也不在一个学校,但我和他断断续续的还保持着联系。
说我对他不抱有一丝期许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当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真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那一瞬的我确实充满了惊喜,惊喜地无以复加,但是,但是啊,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于是我问——为什么呢?”
伊星云说着,便转头看向计晴天,朝他问道:“——为什么呢?”
计晴天若有所思,但依旧沉默。
“……”
“他说,我对你的喜欢,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喜欢。”
听到这一句,计晴天终于不再认为这是发生在隔壁班的某种高度相似的巧合,他睁大著眼睛,看向“张文意”,全身上下,连口齿都颤巍巍地说道:
“你是……伊星云?”
“才发现吗?”伊星云抬起衣袖掩面而笑,但只一会儿,她又问道:
“那么,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何种意义上的喜欢?”
“我……”计晴天注视着伊星云,一秒,两秒,十数秒,他从未把目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停留如此之久,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伊星云长这样,原来自己喜欢的人已经长成这般模样,真是可笑,自己心心念念十年之久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咳,咳——!”大概实在是看得太久了,甚至于有些无礼,就连桌对面原本只是旁听的两人也忍不住提醒了。
“跟我去天台吧,我们换个地方聊。”计晴天拉着伊星云的手,就这样离开了茶馆。
但是走着走着,伊星云便迎着海风落了泪,很快她又将泪水擦去,但新的泪水又不断的冒出来,唯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协约能稳住她的病已是幸运,而她死后,必将不再属于她自己。
跟随晴天行进的一路上,伊星云没有抗拒,任由晴天抓着她的手,但也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她知道,她与他之间的一切,必将有一个终结,也许,那个地方就是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