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一般，高耸入云，然而从它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窗格就可以看出，这只是一座集体宿舍——羽都c707公舍，它属于北盟千羽市沿海众多公共宿舍中的一座，平平无奇，无甚可讲。
计晴天制定了一个计划：有关于如何穿越封锁线，然后抵达科学怪圈的计划。
他刚从宿舍下来，便见到一个人挡住去路。
其实也不能说是挡住，那人只是倚在门框上，还留了半个身位，稍微挤挤还是可以过去的。
但他见过那个人，不止一次，而那人也正看向他。
这一次，他清楚，这已经不是挤挤就能过去的了。
“哑巴可以不说话，耳聋不听劝也可以，但再怎么眼瞎，帐单还是可以看清的吧？”
这话是对谁说的呢？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他无法回答。在已然逝去的无数个昨日，没有一天，他可以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样就行了。”
然而，再怎么马不停蹄，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北盟是一个尊崇人权的多国邦联组织，这里的死罪近乎摆设一般，再大的刑罚几乎都可以用钱来豁免，因而贫穷可以说是唯一的原罪，但这也导致了，贫穷比死罪更可怕，如果不出意外，计晴天会因为借债逾期而在这里被“执行”。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北盟作为军事上仅次于契之联合教国的百国联盟，其科技和生产力已经如此的先进，但人们为了体面的生活却更加的喘不过气，明明世界如此广阔，却好象有一种洪流裹挟着将人们挤向狭窄的一角。
“叹……”
他靠近着那人，越发近了。
而那人说完，也眯着眼，眼神赤裸裸地盯着他，毫无避讳，像质询，像审问，实质一般，重重地落在计晴天的心头。
临近时，那人忽的避让开来，两人擦肩而过，整个走道寂静得只剩呼吸声，但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瞬，而后，一道声音很快就跨越了嘈杂的行人——
“……算了。”
而这，正是那人的声音，但不知为何有些中气不足，慌乱异常。
“我说。”
计晴天朝他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对方却彻底慌了：“你……你不要过来！”
……
计晴天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楼，楼外无云，晴天依旧。
来到街上，满是人群，但无人值得在意，登上列车，此去数十里，合眼睁眼，再走进一个大厅，面试的地方差不多就到了。
此次面试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失败，那么计划将全盘告吹。
面试的目标是一个名为“京伦服务”的组织，它是科学怪圈某个挖掘公司的供方。
即使如今的科学怪圈已被封锁，这个挖掘公司却仍旧可以从“京伦服务”调取人员前往科学怪圈。
这种信息一般人无从得知，可自己那穷鬼养父居然知道。
来到大厅前台，计晴天没有再用头发遮住眼睛和脸庞。
因而当他摘下口罩的那一刻，他面前正看向他的人，也都同一时间丧失了应有的注意力。
于是计晴天不得不重复说道：“我是来面试的，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在前台办好了临时出入证，计晴天便开静音打了个电话。
面试接待人很快就出现了，随后，他跟着接待人进入了二楼的一间会议室。
这里异常空旷，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
他找了个靠后的角落坐着，但仍有人不时地朝他瞧去。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不用谁特意去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都怪自己这张该死的脸，为此甚至不得不留长发以使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之前那名接待人过来说道：“前面那一批时段的人表现很优秀，竞争激烈，现在名额所剩不多，你们谁愿意先过来面试？”
这时，场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角落里的计晴天，仿佛他是某种巨大的威胁。
如果名额真的不多，抢先面试的人显然更有优势，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便没有说话。
名额应该有很多，无论是早些时段过来，又或者这个时段，只要能来到这里，无疑都是通过简历筛选的那百分之一，只是他们不介意用名额逼着面试者们激烈竞争，好再筛选一遍，即使这份工作既不崇高，也不理想，仅仅体面。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看那位接待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没有名额，如此刻意强求，反倒落了下乘。
“我来！”一个前排的人抢先道。
接待人疲倦地将他领了出去。
大约又是一小时过去，计晴天感到喉咙隐隐发干。
面试一个人这么久，有可能是这个人很出色，面试官多花了些时间了解，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事实是，这一个小时的等待让在座的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终于，有人不耐烦地站起来时，接待人出现了，她看了下腕机，有些厌烦地说道：“这次来两个人……不，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过去，又是一小时，同样也没有回来，似乎是从另一个信道离开了。
晴天的紫阳逐渐西斜，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好，我叫挽馀，咱俩认识一下？”名叫挽馀的人走过来打招呼。
“晴天。”
“啊？”
“我说，我的名字叫晴天。”计晴天仍看向窗外，似乎并不想搭理挽馀。
“啊？哦！晴天啊这名字真好，听着就很爽快！这位小哥，等会儿应该到咱俩一起面试了，你能不能把名额让给我，我真的，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计晴天转头看了眼挽馀，此人面色暗黄，眼神憔瘁，就如街上随便一人，见多不怪，平平无奇，看起来确实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可以。”
“……”挽馀愣住了，面前这人带着口罩，她根本看不到多少面容，但是，当那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时，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与压力。
是什么呢？挽馀心想着，慌忙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液。
计晴天这时闭上了眼睛，转而看向别处，挽馀这才感到那种压力消失了。
等到挽馀再次确认时，她才知道他刚才确实是一口就答应了她那无理的请求。
“那……说好了啊，等会儿小哥你低调点，面试成功我请你吃饭！”
“客气了。”
听到计晴天这话，挽馀面色一挫，她感觉计晴天这人有些不近人情，不好还以利害。
“酒饭就太过劳烦了，出去后请我抽根烟就行。”直到计晴天说完这句，挽馀才放下心来，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答道：
“好嘞！”
但很快，“小哥你是不知道，这日子，难啊，”挽馀转而叹道，“外边那些国家整天打打杀杀，外贸没了，这工作是越来越难找了。”
计晴天当然知道，但只能点点头，说话会损耗气，进而降低理智，他并不想在面试前损耗过多的气。
在挽馀眼中，像计晴天这样能轻易放弃一份工作，还有精力做其它选择的人，至少日子过得不差，而且看这长相，说不定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见计晴天并不应答，挽馀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前面那些人面试了这么久，还没能把剩下的名额全部拿下，看样子我们有机会啊，这面试过了，我可得和家里人好好庆祝一番……”
……
到了面试间，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面试官坐在计算机前，看样子有七八十岁了。
接待人让他们坐到面试官的对面，然后关上了门离开。
面试官先是拿起大水杯，两大口“咕噜”“咕噜”就喝完了剩下的水，他看向屏幕上的面试人信息，声音洪亮道：“名字！”
“您好面试官，非常高兴贵司给予机会面试，我叫挽馀。”
面试官看了挽馀一眼，在屏幕上确认了她的信息，然后他望向计晴天：“时间有限，长话短说，这位是？”
“计晴天。”他摘下口罩，对上老者的目光。
明显能感到老者愣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正声道：“你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对你很感兴趣。”
自我介绍？不知为何，计晴天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