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友有些伤心。
傅斩的话太过无情。
两人吃了几口馄饨,匆忙回到武馆。
霍元甲不在武馆,冠县拳会的消息传到津门武行,津门武行的理事们知晓霍元甲也登了擂,请他过去询问详情。
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傅斩向许大友使了一个眼色,许大友缓缓点头。
许大友先去找刘振声,刘振声跟霍元甲最久。
对于江湖上的事了解的比较多。
他爷爷那一辈在青帮有字号,略有了解一些青帮的事,但他从没听过上海有一个叫陆克定的龙头。
“真没这个人?”
“我没听说过,我知道上海青帮有双龙十三太保。双龙是浑江龙万霖,独角龙倪奕君,并没有姓陆的,倒是广州洪门好象有个姓陆的双红花棍……”
“我知道了,多谢大师兄。”
许大友问过刘振声,转身走去隔壁药馆。
片刻后,他鬼鬼祟祟从药馆来到后院。
后院里,沙里飞还没回来,傅斩正在打坐,浑身散发着淡淡金光。
“叔?”
傅斩睁眼,原是大友侄儿来了。
“打听出来了?”
“打听出来了!不但没有这个事儿,甚至连陆克定这个人都可能不存在。”
傅斩:“”
好一个津门大侠,竟如此欺我。
编一个龙头出来想把我打发走。
霍元甲所谓已有定计,万全之策,应该也是子虚乌有。
只是为了搪塞傅斩,不让傅斩陷入租界的泥潭。
傅斩明白霍元甲用心良苦,但他不打算委屈自己的心、委屈自己的刀。
不过,要想成事,首先得摆脱霍元甲。
津门大侠牵绊太多,裹住手脚,显得过于软弱。
许大友离傅斩很近。
当傅斩杀气毕露之时,他脸色大变,膝盖一软,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叔,叔你你”
傅斩眯着眼睛:“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菜了吧?”
许大友脑袋快垂进裤裆,太丢人了。
傅斩又吩咐他:“晚饭记得吃饱一些。”
许大友问道:“为什么?”
转念一想,不敢置信地狂喜。
“叔,你今晚要带我一起行动?”
傅斩淡淡道:“你想多了,因为你可能要挨打。霍兄应该不会饶了你。”
许大友:“”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被眼前这个便宜叔叔坑了。
但他甘之若饴。
我打架本领菜,我挨打本领还菜吗?
“叔,我不怕挨打。”
“但愿如此。”
傍晚时分,沙里飞和陈真回到武馆。
沙里飞高兴得很,朝傅斩微微点头。
陈真也高兴得很,朝傅斩微微点头。
两人都完美地完成任务。
沙里飞找到江湖小栈的位置,陈真跟好了沙里飞。
宾主尽欢,不外如此。
天黑下来后。
武馆学徒都已离开。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许大友。
一个是陈真。
跪在武场,相互作伴。
陈真这个委屈!
傅哥坑我。
“陈真,你吃饱了吗?”
许大友小声问陈真。
陈真:“什么?”
许大友:“我说你饿不饿?”
陈真:“还没来得及吃饭,师兄,你藏有吃的?”
许大友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想告诉你,我吃的很饱。”
陈真:“……”
许大友为自己提前准备而感到骄傲。
后院里。
霍元甲带着些许尴尬找到傅斩。
傅斩笑得异常和煦,很贴心地说道:“我明白霍兄的良苦用心,只是不该编谎话来骗我啊!”
“其实,我非常讨厌杀戮,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动刀呢?”
“侠本是夹,左边是仁,右边是义,头顶灰天,脚踩泥地。”
“霍兄顶着津门大侠的名号,在洋人、帮会、朝廷的夹缝里生存,不但护佑小家,更去护佑大家。”
“我能理解霍兄的难处。”
傅斩区区几句话,让霍元甲这位铮铮铁汉,忍不住落下热泪。
“小斩,为兄也想怒而拔刀,但我实不能!”
“一旦动武,朝廷、洋人大军倾刻便至。”
“十三巷的搬迁再无商量的馀地。”
“我只能尽力拖下去,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相信终有一天,洋人会被彻底赶出我们的土地。”
“而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五爷的义和拳声势浩大,津门也有人开始暗中串联,洋人长久不了。”
傅斩沉默,一直等霍元甲的情绪平复。
囿于眼界,霍元甲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是他的错。
但傅斩很清楚,彻骨之痛,还很久远。
他望着霍元甲,言辞恳切:“霍兄,恕我不能再陪你,我很担心自己某一天忍不住拔刀杀人。”
“我和沙里飞商议过,明天我们就打算离开津门。”
霍元甲收起感伤:“怎么这么急?沙里飞的伤好了吗?”
沙里飞拍着胸膛:“好的不能再好。”
霍元甲:“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们。小斩,明天我和你嫂子给你们送行。”
傅斩:“多谢霍兄。”
霍元甲离开后,傅斩立刻让沙里飞收拾行囊。
“小斩,你到底什么章程,咱们走,还是不走?”
“当然不走,没出这口恶气之前,绝不离开津门。天亮之前咱们离开武馆,去住小栈,把什么青帮头目、沙俄人日本人,都打听清楚。”
沙里飞有些不敢相信傅斩的变化:“刚才你对霍师傅说什么绝不杀戮,侠得夹着尾巴之类的话,我看你说的时候挺认真。”
傅斩:“都是骗霍兄的,你怎么也信?”
“你你你”
沙里飞指着傅斩,这人属狗的吧,脸变得如此的快。
“是不是太过分了?霍师傅都被你说得流泪。”
傅斩冷声道:“谎言换来的只有谎言,只许霍兄骗我,不许我骗他?世上没这个道理,只是我的骗术高超了些。”
沙里飞彻底服气,这人坏的我好喜欢。
两人睡前就收拾好行李,公鸡第一声唱白,傅斩、大圣和沙里飞便悄无声息离开武馆。
天亮。
霍元甲拿着傅斩的一封留书,细细读起,怅然若失。
只觉得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对不起傅斩、大圣、沙里飞。
留书上道:“霍兄,从冠县到津门,承蒙照顾,弟斩感激不尽,此去赴京,不成功便成仁,舍身只求摘取贼酋之首。”
“旬月之内,若无消息,明年清明,烦请兄长为弟抛洒一杯烈酒。”
“最后,祝兄长谨记精武二字,一展雄心抱负。”
“弟斩敬上。”
留书字并不多,霍元甲却读了很久。
大早上,他让跪了一夜的陈真、许大友起来,三人共饮下一坛烈酒。
三人皆醉。
唯有陈真,一夜未进食,又烈酒入腹,吐得胆汁都出来。
江湖小栈的津门落点在英租界,一栋西洋风格的建筑,名字叫维纳斯。
掌柜是个广州人,理着西式短发,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中文名叫马嘉盛,英文名叫彼得。
此人精致的西式打扮,看起来十分傲气,不怎么把傅斩、沙里飞放在眼里。
沙里飞故意叫他马彼得。
“双鬼,你的伙伴再叫我马彼得,我可就不再做你们的生意。”
傅斩让沙里飞闭嘴:“马掌柜勿怪,我这个伙计,没什么恶意,只是不太喜欢你的穿衣打扮。”
马嘉盛道:“想在租界混下去,就得是我这种装扮,反倒是你们这种穷酸穿着,走在大街,会被巡警盘查。”
他又似是埋怨道:“傅先生,你来津门已经三天,怎么才来小栈?”
傅斩心里的弦,骤然紧绷:“你知我行踪,一直在等我?”
马嘉盛:“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