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斩离开福音院,一路南行。
林黑儿几人悄悄尾随其后,跟了一段路,最终分道扬镳。
分开后,崔小蝶频频回望傅斩离去的方向:“大师姐,那边没有什么客栈,又是往县衙去的方向,他会不会?”
林黑儿猛地顿首,止住脚步:“真有这个可能。他杀性奇大,说不定真的会去杀县太爷。小蝶你跟我一起去拦他,芳芳,你带着晴儿她们先回去治伤。”
以林黑儿为代表部分的红灯照、义和拳,反洋人不反朝廷,认为读圣贤书的官老爷们即便做错了事,只要改正过来就可以。
义和拳部分官团,一度被西太后招安,甚至喊出‘日月之旗飘扬于京都,天下之人始获庆生而享新主之福’的口号,被老谋深算的慈禧利用,成为对付光绪的一把利器。
林黑儿便是其中的典型,她心底对文人依旧保持着敬畏,对朝廷还有天真的幻想,远不如真正的白莲教徒彻底,有些白莲教徒不止一次前去刺杀慈禧。
傅斩确实是去县衙。
这县令和洋人勾结,买卖妇女儿童,把自己治下子民视同猪狗,既然被他撞见,顺手宰了也不费事。
反正已经开杀,脏污了衣袖,也不差他一个。
这位长相儒雅的县令可能没有想过有人会夜闯县衙行刺。
整个县衙竟无一兵一卒巡逻,傅斩如入无人之境,毫不费力便斩下他的首级,甚至未惊动睡在他身旁的两名女子。
走出县衙。
林黑儿和崔小蝶恰好迎上来。
嗅到傅斩身上的腥气,林黑儿急问:“傅兄,你你杀了县太爷?”
傅斩:“恩。”
林黑儿大为焦急:“为什么要杀县太爷!这位县太爷叫程旭,饱读诗书,风评尚可,你未免太嗜杀了。”
傅斩眯起眼睛,冷眼瞧着痛心疾首的林黑儿:“你在责怪我?”
崔小蝶暗中拉了拉林黑儿的衣袖,林黑儿这才惊觉颈间寒意,再看傅斩,双脚微开,已是随时可出刀的架势。
这人果真是个不折不扣杀人魔!!
幸好没把他拉入教内,否则必会沾污白莲之名。
“不是责怪傅兄,只是觉得傅兄不该无端杀人。”
“想杀便杀,你待如何?你若想替他报仇,我接着。”
傅斩无意与林黑儿争辩解释什么。
仁心虽贵,愚善招灾;菩萨低眉,修罗常在。他觉得此话在理。
长颗仁心,的确可贵,但配上猪脑子,那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灾难。
言罢,傅斩看也不看林黑儿,迈步离开。
林黑儿盯着傅斩的背影,姣好的面容皱成一团。
世道如此败坏,正是因傅斩这般不明是非、无法无天之人太多。
她含怒带着崔小蝶离去。
傅斩回到福满楼,让大圣自己去清洗,他则睡下。
楼下。
小二悄悄叩响掌柜关启的门。
“掌柜的,他回来了。”
“你出去看看,小心点。”
“是。”
小二换上夜行衣,离开酒楼,他轻车熟路,走的很快,快去快回。
“怎么样?”
“掌柜的,太狠了,都死了!衙役死了十几个,福音院里更是一个不落全部死了。”
“洋人呢?”
“有一个被削的只剩下骨头的人,我看着像红毛。比较奇怪的是福音院里除了刀口,还有剑伤和拳掌。”
“双鬼很谨慎,说不得还有同伙另有同伙藏在别处。死的好,咱们县总算能安宁了。明早记得给老赵打个招呼,给双鬼做一顿大餐。他的一切吃喝都不收钱。”
“明白,掌柜的。”
关启关上门,睡了个好觉。
次日,傅斩起床大口吃着烧鸡、包子,厨子还给他做了四个拿手好菜。
他正吃着。
关启走了过来。
天亮后,关启才知道昨晚傅斩把县令也给宰了,真真是无法无天,无人不杀。
不过,杀得真好啊!
“傅兄弟,今日饭菜可还合口?”
“很好,多谢关掌柜。”
“不不,是我要多谢你,听到外头的动静了吗?我们这儿穷,苛捐杂税收到三年后,想要庆祝,可连鞭炮都买不起,只能敲盆击锅。县令死了,洋人死了,大伙儿高兴啊!”
傅斩呵呵一笑:“有人还为县令之死生气呢。”
关启:“那他定是县令的同伙,也该死。”
傅斩没有回话,指着羊肉馅包子道:“这大包子再给我包几个,味道不错,我路上带走。”
关启:“今天就要走?多留两日,那县令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傅斩道:“不是因为这个,我还有要事要办。”
关启不再挽留。
“我下去给你打包包子。”
“恩。”
傅斩吃饱,把十几个打包好的包子丢进芥子珠,离开县城。
在他走不久,林黑儿一行人来到福满楼,既是用餐,也是打探消息。
二楼吃饭间,崔小蝶问送餐的小二。
“小二,问你个事儿,外面敲锣打鼓从早上响到现在,今天莫非是我们这里的什么习俗节日?”
小二望着几个姑娘,笑道:“不是什么节日,只是大家穷高兴。有钱的都放鞭炮了,谁会敲锣打鼓,那么累人。”
崔小蝶想到罪大恶极的福音院,这里面可有她们的功劳。
“为什么高兴,难道是因为死了洋人吗?”
小二道:“洋人死是一喜,县令死是二喜。喜上加喜,双喜临门,能不高兴吗?”
不知情的几个女子纷纷说“该喜”。
只有林黑儿觉得面前的酒菜都没了味道。
她拉住小二:“怎么我听说这县令名声还不错?”
小二反问:“听谁说的?”
林黑儿:“城西米店的孙帘孙官人。”
城西米店的孙帘也入了白莲教,林黑儿等人就是在孙帘的住处落脚,如果不是打听情报,她们也不会来小栈。
小二呵呵一笑:“孙官人大官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要不你去问问卖菜的赵官人、抬轿的钱官人、打鱼的李官人,锄地的周官人?”
小二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早骂开了。
打着红灯照的名号,原以为也是江湖豪杰,却不成想是劣绅养的打手。
林黑儿放下筷子。
“我出去走走。”
“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林黑儿走出酒楼,站在大街上,耳边到处是响声。
她问了几个人,眸光越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