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4日,庚申日,津门郊区,陈塘庄村外,乡村宅院。
赵九缺躺在床上,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昏暗中,他那张侧脸没什么表情,左眼半睁着,血丝占据了大半,瞳孔却是一片浑浊的灰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永远擦不掉的雾。
此刻,在室内电灯微弱的光线下,这只盲眼泛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癞蛤蟆肚皮般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砰!砰!砰!”
铁门被拍得山响,剧烈的震动让屋顶簌簌落下不少灰尘。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穿透门板:
“赵先生!赵先生救命啊!开门!快开门啊!”
赵九缺终于起身,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让人烦躁的记忆压入大脑的最深处,
随后慢吞吞地直起腰,没有立刻去开门,
而是微微侧过头,那只灰白色的盲眼准确地转向了铁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外面。
门外,拍门声更急了,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这才从床上跳下来,布鞋无声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几个沾着暗红污渍的脚印。走到门边,拨开沉重的门闩。
“哐当!”
门几乎是被人从外面撞开的。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水、汗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浸泡过尸体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一个裹着厚厚貂皮大衣的女人象一滩烂泥般跌撞进来,差点扑倒在赵九缺身上。
女人头发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和汗水糊得一塌糊涂,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慌乱地在昏暗的室内扫视,
最终死死钉在赵九缺身上,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赵先生!救救我!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术……快不行了!”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厉害。
赵九缺没说话,也没看她怀里的东西。
他那双眼睛,那只灰白的盲眼,此刻却象最精准的探针,缓缓移动,最终锁定了女人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
在那昂贵的貂皮大衣下,在女人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地方,趴伏着一个东西。
一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唯独八条长腿关节处泛着暗红光泽的蜘蛛!
它象一块融化的沥青,紧紧贴附在女人的皮肉上。
八条尖锐如针的长腿,深深扎进了她锁骨周围的皮肉里,几乎看不到腿根。
此刻,它那纺锤形的腹部正有节奏地收缩鼓胀,一股股近乎透明的、粘稠的丝线,正从它狰狞的口器里不断喷吐出来,
那些丝线如同活物,顺着女人脖颈的皮肤纹理,悄无声息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她的心口位置蔓延、渗透!
“啧,湘西的尸衣裹财啊,居然还被人放了生蛊,代价挺大,”
“不过这是你家里做的孽,我只负责解咒,这个债得你自己来还。”
赵九缺的声音很冷,象两块坚冰在摩擦。
他抬起手,随意地掸了掸刚才碾药时沾在粗布衣襟上的暗红色粉末。
几搓微小的粉末被弹向空中,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竟诡异地没有立刻落下,
而是悬浮着,扭曲着,在赵九缺突兀捻出钢针的右手中迅速凝结成一根暗红色、笔直的长针,悬浮在右手掌指间的空气中,散发出更浓烈的血腥和草药气息。
捻粉成针,一种用炁将各种药粉水液凝于针上射出的手段,可治病救人亦可下毒杀人,
传闻练到高深处可以无需钢针辅助,直接捻粉摄液化为炁针射出,只要附在针上的炁还在,药针就绝不会散。
赵九缺的前世,是个普通人,在下班的路上遭遇车祸,被一根从货车上飞出来的铁钎扎穿了左眼和脑袋,弥留之际,灵魂被祖上载下来的一本书拉到了这个世界,还穿越到了这个硬生生被五弊三缺全犯的命格压死的可怜人身上。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能感受到自身有一股奇异的能量在全身上下流转,只是并不得法门,直到在一次受伤时他不小心把血抹在了随之穿越带来的那本黄色破书上,
从那书中冒出的‘灵’说他身体里的那股能量名为‘炁’,可感受并操控‘炁’者即为异人。
随后机缘巧合下修行各种厌胜咒诅之术,还在异人界帮人下咒解咒打出了名气,得了个‘百咒’的诨号,直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终于收回,目光从女人肩头那只无形的蜘蛛移开,落回女人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嘲弄:
“进暗室吧,穿死人皮做的衣裳,嫌命长?”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女人的神经。
她浑身猛地一哆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象是被这句话抽掉了脊梁骨,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斗的看着眼前最后能救她的人拉开了室内的一道暗门。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衣服…我有很多钱,非常非常多的钱,那个人说您肯定有办法解决的,肯定有…”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身体筛糠般抖着。
同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扯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貂皮大衣。扣子被粗暴地扯开,露出里面的内衬——
那不是普通的绸缎或棉布。
内衬上,赫然缝着一张完整的人皮!
看大小和细腻的纹理,分明是取自一个年幼的孩童。人皮的边缘用粗劣的黑线歪歪扭扭地缝合在貂皮内里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张惨白人皮的后背中央,沿着脊椎骨的位置,竟用细细的金线,绣着一行清淅的小字——
那显然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就在女人撕开大衣露出内衬人皮的瞬间,那张原本死气沉沉、紧紧贴合在貂皮内里的惨白人皮,突然剧烈地蠕动了一下!
硬生生从貂皮大衣上挣了下来,死死黏在女人的后背上。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
紧接着,在女人肚脐位置映射那张人皮上,一张模糊的、属于小女孩的脸孔猛地凸了出来!
那张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发出一连串尖锐、短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猫崽子般的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