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沉闷而又极富节奏的叩门声。
在寂静的黎明长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过了好一阵,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以及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极不耐烦的年轻声音。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呢?”
声音落下,门板后响起木栓被抽开的“哗啦”声。
门,被拉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一张睡眼惺忪,带着几分市井油滑气的年轻面孔,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沈然一番,看到他身上那质料不俗,却略带风尘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客官,咱们醉仙居还没到开张的时辰,您要是吃饭,烦请一个时辰后再来吧。”
这小二,是个生面孔。
沈然眉头微挑,倒也没生气,只是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
“我找你们柳掌柜。”
一听这话,那小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点仅存的客气,荡然无存。
他把门缝又关小了些,警惕地看着沈然,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公子哥,是不是都没完了?”
“天天来,天天来,烦不烦啊?”
“我们柳掌柜是开酒楼做正经生意的,忙得很!”
“哪有功夫天天见你们!”
他一边说,一边还朝沈然身后那辆普通的马车瞥了一眼,鄙夷之色更浓。
“这位大爷,我瞧您也是个体面人。”
“要是真憋得慌,出了这条街,往南走,秦淮河上的画舫多的是,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再不走,我可就报官了啊!”
说完,他便“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沈然一怔。
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这是被自家小二给扫地出门了?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身后的马车里传了出来。
是萧君仪。
隔着车帘,都能想象到她此刻那双清冷的凤眸里,会是何等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然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这个女人,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而就在这时。
一个慵懒而又妩媚的女声,从马车里悠悠传来。
“沈大人,看来,你这醉仙居,似乎不怎么欢迎你呢?”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纪清商那张美艳绝伦的俏脸,出现在晨光熹微之中。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窘迫的沈然。
“要不,先到我拘魂阁在金陵城里开设的客栈住下?”
“我那里的伙计,可比你这里的,有眼力见多了。”
她这话,也清晰地,传入了门内。
门里的小二,听到这番对话,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是个想在美人面前逞能的绣花枕头!
他正要再次开口讥讽。
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疲惫的女子声音,从酒楼深处传来。
“阿贵,是谁在外面喧哗?”
那名叫阿贵的小二一听这声音。
脸上那副油滑倨傲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连忙转过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躬下了腰。
“掌柜的!”
只见楼梯口,一个身穿翠绿色罗裙的女子,正缓步走下。
她身段高挑,腰肢纤细,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碧绿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着。
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雪白的脖颈边。
似乎是刚刚起身,她的脸上未施粉黛。
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俏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倦容。
可即便是如此,也丝毫无法掩盖她那妩媚入骨的风情。
一颦一笑,都仿佛能勾魂摄魄。
正是柳如意。
“回掌柜的。”
阿贵谄媚地笑道。
“没什么大事,就跟前些天一样,又是个点名要找您的狂徒,我己经让他滚蛋了。”
柳如意黛眉微蹙。
最近,这种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苍蝇,确实是越来越多了。
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便以为天下的女子都任其采撷。
看来,是时候该用些手段,杀鸡儆猴了。
否则,真当她这醉仙居,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她心中想着,便不耐地挥了挥手,转身便准备重新上楼,去补个回笼觉。
然而,她刚转过身。
纪清商那带着几分调侃的娇笑声,便又一次,清晰地从门外飘了进来。
“沈大人,看来,这金陵城的第一站,你怕是进不去了呢?”
柳如意的脚步,猛地一顿!
等等!
她刚才叫谁?
沈大人?
一个让柳如意心脏瞬间停跳的念头,猛地蹿了上来!
紧接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
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会反复出现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几分熟悉的笑意。
“让纪阁主见笑了。”
“轰!”
柳如意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
是是他!
是他回来了!
那股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
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
她猛地转过身。
那双方才还带着几分倦意与清冷的桃花眼,此刻瞬间被一层浓浓的水雾所覆盖。
她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还搞不清楚状况,一脸茫然的店小二阿贵。
阿贵被这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他从未见过,平日里那个八面玲珑,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的柳掌柜。
会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而柳如意,己经完全顾不上他了。
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扇虚掩的大门,飞奔而去!
那急切的模样,那踉跄的脚步,那副完全不顾仪态的失控。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风情万种的秦淮女王的模样?
分明就是一个即将见到自己心上人的,普通小女子!
阿贵彻底吓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
他来醉仙居的这些日子里,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手眼通天。
让整个金陵城权贵都为之倾倒的柳掌柜。
露出这般这般急切的表情!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