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刺客首领整个人垮了下去。
他最后的防线，被沈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碾成了齑粉。
眼里的凶光熄灭了。
只剩一片死寂。
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
沈然将那颗蜡封毒丸在指尖随意抛了抛，收进袖口。
然后，他走到刺客面前蹲下。
与那双绝望的瞳孔平视。
屋子里满是血腥、焦糊和烈酒混合的浓烈气味。
足以把寻常人熏得昏死过去。
可沈然的语气，却闲适得像是在秦淮河的画舫上，与人品茶闲聊。
“北境人？”
刺客的脸色骤变。
嘴唇哆嗦着，喉结剧烈滚动，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沈然并不在意。
他打量着这个死士，眼神里满是玩味的审视。
虎口有茧，是握刀的手。
右肩比左肩微塌，这是常年在城墙上迎着寒风落下的老毛病。
口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幽州味儿。
沈然的脑海中。
那张用无数金钱与人脉编织的情报网，正在飞速运转。
北境军。
幽州。
二皇子。
三条线索，如三道利箭，精准地指向了一个名字。
那位在朝堂上以“仁德”著称。
实则爪牙最利的二皇子，萧君泽。
刺客自然不知沈然心中所想。
他目光死寂，己存必死之心。
沈然笑了。
可他说出的话，却陡然锋利如刀。
“为萧君泽卖命，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句话语调很平。
却在对方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刺客的身体猛地绷紧。
死死盯着沈然的脸。
巨大的恐慌与不解在他眼中交织。
沈然笑意更浓。
他猜对了。
这个男人，果然是二皇子的人。
看年纪，三西十岁。
身后，大概有个家，有个女人。
甚至还有个等着他回去的孩子。
这就够了。
“别这么看我。”
沈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变得像是在拉家常。
“我也是奉命行事，三皇子殿下对六公主，也很感兴趣。”
“所以啊，今晚这出戏，不过是场黑吃黑。”
刺客先是一愣，随即挤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放屁！三皇子的人怎么会知道”
“是吗？”
沈然打断他。
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扔在了刺客面前的血水里。
叮。
一声轻响。
那是一枚玄铁腰牌，正面雕着狰狞的狼头。
背面是一个篆体的“景”字。
三皇子，萧君景的亲卫信物！
这东西，是他那张情报网里，最昂贵的战利品之一。
从三皇子一名嗜酒如命的亲卫手上，“顺”来的。
刺客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枚腰牌上，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他不信。
可那腰牌的质地，那雕工，甚至边缘被岁月磨损的痕迹
都是真的！
“很意外？”
沈然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魔力。
“你以为你们的行动天衣无缝？”
“真是愚蠢。”
“你们那位主子，早就把你们的行踪，透了出去。”
“你们，从踏入金陵城的那一刻起，就是一群等死的弃子！”
刺客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
“不可能！殿下待我们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
沈然笑了，笑声里全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生性多疑，手段酷烈，用人只看价值，何曾讲过半分情分？”
“他让你们来，又故意放出消息引我们来。”
“借我们的手，除掉你们这群知道秘密的脏东西。”
“再顺手，把谋害公主的罪名，干干净净地扣在三皇子头上。”
“一石二鸟，多漂亮的手段。”
沈然的话很轻。
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
他看着刺客脸上血色寸寸褪尽。
知道，火候到了。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送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哦，对了。”
“为了让你们的忠诚毫无瑕疵。”
“你那位恩重如山的主子，应该己经派了另一拨人”
“去安抚你们的家人了。”
“毕竟，只有死人，和死人的家人，才算得上绝对忠诚，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瞬间击穿了刺客首领最后的精神壁垒。
“不”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绝望的嘶鸣。
那张温柔的脸。
那双清澈的眼。
那个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家。
这些画面，瞬间冲垮了他原本坚定的意志。
角落里，萧君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沈然。
看他如何用最平静的语调。
将一个钢铁般的死士，玩弄于股掌。
没有用刑。
却比世间任何酷刑都更残忍。
他精准地找到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然后，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其一刀一刀，活活剖开。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可与这股寒意伴生的。
却是一种病态的、无可救药的安全感。
这个男人，是魔鬼。
但现在，这个魔鬼，是她的。
刺客首领彻底垮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
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姿态，死死盯着沈然。
那里面，再没有仇恨。
只剩下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交易的渴望。
“救他们”
他的声音嘶哑。
“求你救我的妻儿”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不是为了逃命，而是想给沈然磕头。
“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二皇子的暗桩！落脚点！他的下一个计划！”
“求你”
他不再为自己求活。
只想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若你说的情报有价值，我会考虑。”
沈然安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耐心地，像个最完美的听众，等待对方倾吐完所有秘密。
首到刺客的声音彻底嘶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然才缓缓站起身。
“很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评价一件顺手的工具。
然后，他反手握住那柄剔骨刀。
刺客的眼神，从绝望转为惊愕，最终化作死灰。
就在这死灰般的注视下。
沈然手腕一抖。
刀锋掠过。
温热的血，溅上他的衣角。
沈然看都未看一眼，转身，走向脸色惨白如纸的萧君仪。
他平静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下，你二皇兄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