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在二人耳边炸响。
招聘会,这个词对他们而言有些陌生,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他们却也能猜到。
“先……先生此言……”
苏轼声音干涩,难以接受:“若仅是核对票据、指引方向,何需如此高的门槛?这岂非浪费人才?”
周仪并未再做解释,只是再抬右手,朝着前方熙攘的人群挥出。
刹那间,苏家兄弟只觉得眼前景象微微一晃,
待他们定睛再看时,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面前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头顶上方都凭空浮现出一个数字,清晰可见。
数字大小不一,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候车大厅。
“先生,这……这是……?”苏辙指着那些数字,露出疑惑。
“这是我用一点小手段,将每个人接受教育的年数具象化了。如此,你们便能最直观地看明白。”
周仪指向那群人:“他们头上的数字,便是他们每人上学的年数。”
二人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连忙凝神望去。
一些年纪较大的,头顶的数字多在6到9之间徘徊。
而放眼望去,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头顶的数字几乎清一色是12、15,甚至不乏16、18这样的数字,
低于12的,却是凤毛麟角。
“竟……竟连最低的都上了六年学!”
苏轼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莫说六年,便是能安心读上一年书的农家子,都已算是难得的造化。
“哥,快看那个人!”
苏辙这时猛地提醒了一句,手指向方才他们讨论的那个检票员。
只见那位身着制服的年轻人头顶,赫然悬浮着一个数字——15!
“十……十五年!?”
苏轼猛地转头望向周仪,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先生,做此等基础工作之人,竟……竟也是读书十五载之才!这,这……”
苏辙在一旁也是瞠目结舌,下意识地嘟囔道:
“若在我大宋,寒窗苦读十五载之人……只怕中个进士,任一县之尊也绰绰有余了。
如今竟,竟在此查验车票?”
周仪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感慨:“诚然如此,若往前推五十年,华夏大地上也并非人人都有如此长的上学时间。
但如今,得益于九年义务教育的全面推行,读书识字已近乎是每个国民的标配。
虽说这也带来了所谓的学历贬值问题,但无论如何,一个绝大多数人都能接受基础教育的社会,总好过满大街都是文盲吧?”
说完,周仪不再多言,迈步朝着那列车走去。
苏家兄弟如梦初醒,赶紧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连忙跟上。
几人登上列车,找到几个空位坐下。
车厢内整洁明亮,还有零散的乘务员在做着出发前的最后检查。
苏家兄弟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在那些人头上,所见数字果然几乎没有低于14的。
“想不到,这区区一列高铁之上,汇聚的读书之人,怕是比得上我大宋鼎盛时期的整个翰林院了。”
“我大宋乃至历朝历代,皆以躬耕农户为国之基石。
而观此后世,竟似是以万千士子为基石……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能造出卡车、高铁这等巧夺天工、宛若神迹之物。
这……这便是知识汇聚的力量吗?”
与此同时,直播间内,弹幕也随着苏轼的感慨而再次沸腾起来:
“周大佬这话没毛病!虽说现在大学生遍地走,内卷得厉害,但总好过满大街都是文盲泥腿子啊!”
“学历从来就不应该只是找工作的敲门砖,它的意义在于改变我们认知世界、思考问题的方式。苏大学士看样子有点悟了!”
“破防了家人们!我以为我个破大专学历已经够低了,没想到在宋朝人眼里,我这样的能当县长啊……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没啥说的,只能感谢祖国!九年义务教育,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才是真正的人人如龙!”
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城市景观开始加速后退。
苏家兄弟最初还沉浸在对于“人人士子”这一震撼中,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高楼大厦如森林般密集,立交桥错综复杂,车流如织。
当列车驶出城区,视野豁然开朗,远方的菠萝田、村镇整齐划一,与他们记忆中的农耕景象已是天壤之别。
“真真是……九百年沧海桑田……”
苏轼望着窗外,眼神有些迷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东京汴梁的繁华街市、徐州的古城墙、老家眉州的山水田园。
然而那些记忆中的盛景,与眼前这现代都市相比,竟显得如此渺小。
“如今的世界,竟已变成了这般模样……恍如隔世,不,是完全换了天地。”
苏辙也深有同感,叹道:“方才身处城中,尚不觉其全貌。
此刻到了这城外看去,才觉这世界当真已是改天换地。
先生,我华夏如今的城池,莫非都是这等规模?你们后世人,究竟是如何建成这宛若神国之境的?”
几个民工的身影正在一处尚未竣工的高架桥墩上忙碌着,他们头顶的数字在6到12之间跳动。
“二位可知,昔日我华夏有一人曾言,人民万岁。
我想,这便是今日华夏与古人最大的不同。
唐人、宋人,山呼的是陛下万岁,将希望寄托于一人之身,
而今日,我们更相信的,是这亿万人民汇聚起来的力量。
这每一寸铁路,每一座高楼,都是无数接受了教育的普通劳动者,用智慧和汗水构筑而成。”
“人民……万岁……”
兄弟二人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一时间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三人望着窗外,车厢内重新陷入了沉默。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待列车从一条隧道处时驶,面前已是豁然开朗,
一片无垠的蓝色瞬间充盈了整个视野——大海。
列车速度明显减缓,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声,最终缓缓停下。
“先生,这是……已经到了吗?”苏轼看了看窗外陌生景色,露出疑惑。
按他记忆中的地理常识,儋州应在海的对岸。
周仪摇了摇头:“还没。我们还需坐船渡过这琼州海峡,方能抵达儋州。”
苏辙闻言,脸上浮出兴奋之色:“那还等什么,先生,我们快下车吧!
我也正想见识见识,这九百年后的舟船,到底长甚模样!”
周仪却是呵呵一笑,慢悠悠开口:“子由莫急。我说的坐船,并非我等去坐船。
而是……这火车去坐船。”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