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閽者(1 / 1)

第522章 ——閽者

採伐院,这个位於洪都新府僻静处的清水衙门,今天来了两位贵客。

一位是尝安商行东家、仙人境剑仙、半步神到境武夫,一位是道家大掌教之妹、文圣一脉香火继承人。

两人径直过穿前边衙署,直往后边官邸。

衙署里里,顶著院判身份的傅瑚,刚处理完公务。

正当他翘著二郎腿攥著一件羊脂玉手把件时,门房胥吏来稟报了消息。

傅湖顿时被嚇了一跳,昨夜在菖蒲河喝的酒水都醒了。

差点误以为是南宝瓶洲的联军已经打到了洪都新府,这两位是顺手来接收大驪在此处设置的衙门的。

等弄清对方是奔著老林来的,傅瑚在屋內踱步两圈。

最后他一跺脚,还是决定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毕竟老林来了之后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得像头老黄牛,和自己相处融洽,事情没少做,又安分守己不爭权。

自己好歹是同僚,总得护著点自家衙门里的兄弟。

可等到傅瑚走到林正诚那间衙署公房外,瞧见屋里面无表情的青年扭头看来后,顿时又胆气全无。

以至於没等林正诚站起身招呼,只在房门口探了个脑袋的他,便猛然移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究对傅瑚来说,为了昔年以驪珠洞天那座督造衙署一个极其不起眼佐官出身的同僚,搭上自己小命,怎么想都不太划算。

想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京城那边也是能体谅他的决定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平时隨意可喊的老林,在那驪珠洞天,其实还有一个极为隱蔽的职务身份,最后一任大驪安插在驪珠洞天的阁者。

所谓“閽者”,寓意为看门人。

虽然无官无品,对於大驪朝廷来说,却要比他这个京城世家子更重要。

是大驪朝廷真正的天子耳目,是大驪宋氏皇帝,或者说是那位国师崔的真正心腹。

也因为此,当年堂堂大驪国师,才会有閒心去帮一个督造衙署官员的儿子取名为“守一”。

与慌忙而逃的傅瑚不同,林正诚向青年与少女点点头后,又重新盘腿坐在炕上。

他身前案几上放了一壶酒,一只酒碗,几碟佐酒小菜,没有筷子。

在林正诚宅子里边,是有几个婢女的,不过都是膀大粗圆的妇人,在厨房外院做些打扫做饭的活计。

而且林正诚这边,大事小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让婢女僕役在身边伺候。

所以在苏尝进来前,这个男人正在自饮自酌。

苏尝想了想,也斜坐在另一侧的炕上,只是没有脱靴子。

而小宝瓶则坐在了旁边一条板凳上。

这时端起酒杯的林正诚,忽然向青年问道,“我没有光脚下地,跑去大门口把你一路迎进来?苏山主会不会不高兴?”

苏尝面色平静,抬了抬眼皮子,坐著不动,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只是反问道,“当年害死陈平安父亲那件事,除了马家以及背后指使的皇后娘娘,你这个看门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因为青年大表情过於严肃认真。

林正诚也放下手中酒杯,缓缓道,“我当年负责具体的窑务监工,管著烧造成果,鑑定瓷器勘验品相,经常需要与窑工相处,跟陈平安他父亲也相熟。

不过两个大男人,其实除了聊些枯燥乏味的窑务正事,也没什么聊的。

只是早早说好了,要是我跟他两家人,刚好是一儿一女,就定个娃娃亲。

好巧不巧,都是儿子,他又死的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没有理由去害陈父,当然,也没有对孤苦无依的小平安伸以援手。

听出他说的是实话的苏尝,淡淡覷了他一眼,换了个问题,“崔把你在这儿的消息传到了阮师父那边,又正好让我知道了。

他拐这么道弯,是提前嘱咐了你什么吗?”

对於青年的敏锐,林正诚面色微微有些惊愕。

不过想起对方是谁最得意的学生,又做过些什么后。

他的表情又重归为平静,“与崔国师最后一次见面时,確实透露给我一个秘密,交给我一份嘱託。

秘密是在我之前的上上任閽者,不仅担任驪珠洞天閽者的岁月最为漫长,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隱蔽身份。

他是悄然离开家乡、通过倒悬山来到浩然天下的,剑气长城歷史上的最后一任祭官,燕国。

这位祭官,早在离开剑气长城是,便已是身在山巔、脚下无路的武学大宗师。

后来通过驪珠洞天,去了青冥天下,如今正是被称为青冥武道魁首,林江仙”

苏尝想了想,便明白崔在提醒自己什么。

剑气长城歷史上,止境武夫屈指可数。

最近一位,还是白炼霜这位女子。

这绝对不合常理,剑气长城的武运再被剑道气运压制。

九境、十境的纯粹武夫,数量也不该如此稀少。 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身为前任祭官的林江仙独占了武运。

苏尝当初在躲寒行宫从剑气长城各家招收了一批武夫学徒,想要让这些走上练武之道的孩子,未来能扛起长城的另一半重任。

收回当初林江仙带走的武运,便首当其衝。

也就是,自己未来打完兵家初祖,还要打二祖分身,甚至有可能面对二者联手夹攻?

饶是一向头铁的青年,也不禁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这时,林正诚从里侧的炕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向青年。

一旁的红衣少女抬起头往內看了看,发现盒里面放著一个双盘天衡。

其中放称物的左盘为空,右盘里则放著一枚小巧的“铜权”。

苏尝双指捻起那枚铜权,轻轻旋转,看见上面所刻著的“崔”二字真名后,轻轻嘆息了一声。

这位大驪国师,是將大道性命,与书同文、衡同制,消除混乱、实现一统的抱负,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恰似一个立於旧船之上的人,在船只沉没的前一刻,奋力送了新船一程。

苏尝看著林正诚,想来这个自斟自饮的男人,应该多少也知道了点崔的打算。

於是青年便问道,“他既然嘱託你做这个,见到我,便也是给了你跳船的机会。你要去南边吗?”

今天一见,没有瞒著外人,也瞒不了外人。

如果林正诚不走,大驪那边不会处理崔,但他就很难说了。

林正诚拿著酒杯,许久没有回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苏尝点点头,起身收起锦盒。

在带著小宝瓶一起离开之前。

身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苏山主,守一在你那边,我很放心。”

苏尝默然片刻。

他知道林守一从小就怕这个爹。

其实这些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离乡多年,远游求学,辛苦修行,好像就是为了在男人这边证明一事。

有没有你这个爹,我有没有这个家,我林守一都可以混得很有出息。

而林正诚自林守一去大隋求学时,就已经跟自己这个儿子决裂,甚至將其逐出了林家族谱。

但如今看来。

或许早有用心。

只是这个閽者,皇家的看门人,没有机会说。

在苏尝走后。

光脚站在地上的林正诚没有继续回到炕上自斟自饮,而是抬起一只手。

屋內光彩流溢,丝丝缕缕的光线聚拢在一起,星星点点,是一座旧驪珠洞天的轮廓。

那些星光,有些璀璨耀眼,有些晦暗不明,有些光泽温和,有些极为刺眼。

而且光亮有强弱、大小之分,亦有顏色差异。

等到陆沉缓缓拧转手腕,就像一座原本静止不动的天地,有了个一,便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林正诚瞥了眼那座悬空的小天地。

有些光亮,是几乎不动的。

例如小镇那座最高酒楼里边的封姨,阴阳家修士陆尾,出身旧天庭雷部的老车夫等存在。

有些光点,璀璨若星辰高悬,是那阮秀,李柳。

还有类似那个雨神转世的娘娘腔窑工,苏旱。

以及从铁锁井逃离的少女稚圭。

与此同时,小镇所有人身上,不断有因果丝线,或牵连在一起,或悄然断掉o

最终將所有人都裹缠在一起,修士少,但是丝线粗。

凡俗夫子身上长线数量更多,却纤细。

唯独苏尝小院那边,却一直是一团云雾遮掩。

那个少年,从一开始就是最大的变量傅瑚在听说那苏尝两人离开自家地盘后,这才重新去往老林的屋子那边。

犹豫一番,跨过门槛后。

见那老林站著,便伸手虚按两下,一边示意咱哥俩都坐下聊,一边小心翼翼问道,”老林,那个苏山主找你聊了啥,能不能说道说道?”

然而林正诚没有理他。

无声无息的男人闭著眼睛。

仿佛睡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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