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归乡教徒与孙
虽然已经开始走定亲流程。
但落魄山崖畔上的两人，终究未逾越几分，只是携手看月亮，直至夜色深沉。
苏尝是觉得既已得阮邛点头允诺，便大可不必那么急色，將那份美好留待洞房烛夜，才更显珍贵。
阮秀的心思也很简单。
既然某人之前在北俱芦洲，明明有大把时光与苏尝独处，却始终未曾刻意爭先，显然是要与自己堂堂正正一较高下。
既如此，她又怎会不及那位故人，选择“偷跑”，自落下程？
翌日，落魄山上。
一大清早，裴钱便扯著嗓子喊“崔老头今儿吃饱饭没”，隨即推开二楼竹门，一副铁了心要再挨顿打的模样。
反正撂不撂一两句英雄豪气的言语，都要被打。
倒不如占点嘴上便宜，权当白挣了几枚铜钱。
结果，那平日里常光脚的老头子，今日竟破天荒穿了身青衫。
见到她，老人只淡淡回了句，
”收拾好你的小行囊，你师父要带你和李槐，先回一趟你的故乡。“
没挨拳头的裴钱反倒有些不自在，一步三回头的到了门口，最后还確认的问，
“崔老头，今天真不揍我几拳？“
崔诚差点没忍住再给这丫头来一次结结实实的餵拳，只说了一句话，“下楼一边凉快去。“
裴钱却眼珠子急转，这才大摇大摆走出竹楼。
一出门她就双手叉腰，喊道，“周米粒！“
坐在一楼楼梯旁的黑衣小姑娘闻声，立刻跑到空地上，好奇问道，“今儿咋没听到你嗷嗷叫嘞？”
裴钱一挑眉头，双臂环胸，冷笑道，“你觉得呢？进了二楼，不分出胜负，
你觉得我能走出来？“
周米粒皱著脸，使劲想著问题，最后问道，
“你让暖树姐姐在给老先生的饭里下泻药啦？
咋个我事先不知道，这种事哪能劳烦暖树，我是落魄山右护法，该我来做才对———”
裴钱跳下二楼，飘落在周米粒身边，闪电出手，按住这个不开窍小笨蛋的脑袋。
她手腕一拧，周米粒便跟著原地转起圈来。
到后来竟是后者自己觉得有趣，主动小跑著转个不停。
裴钱伸出併拢双指，一声轻喝道，“定！”
周米粒立刻站定，眼睛瞪得溜圆，一动不动。
裴钱双指竖在身前，另外那只手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姿势，点头道，“我这一手仙家定身术，果然了得，连哑巴湖的大水怪都躲不过。“
周米粒还是不敢动，只能眼睛发亮。
裴钱比较满意，双指朝她一丟，“动！“
周米粒赶紧拍掌，兴高采烈道，“厉害厉害，我方才真动弹不得了。“
隨后，裴钱便带著周米粒去找暖树，收拾起出门要用的大小家当。
三个丫头凑在一块儿，嘰嘰喳喳说个不停，恰似山间桃怒放，枝头上黄鸝欢鸣。
等苏尝和崔东山见到裴钱时。
这背著行囊的小丫头正凑在岑鸳机跟前，显摆著自己腰间的刀剑错，还有那头小毛驴。
见著自家师父，喋喋不休的裴钱才住了嘴，放过了早想抽身去走桩的岑鸳机。
她牵著毛驴，眨巴著眼睛看向苏尝，
“师父，您不是说要让我和李槐去北俱芦洲远游吗？咋突然改主意，要回藕福地了？”
苏尝还未开口，崔东山已笑眯眯接过话头，
“你一个刚破三境的武夫，不多攒点江湖经验，就这么跟李槐大摇大摆出去，是想千里送人头？“
裴钱哀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砰然作响，也不抬头，闷闷道，
“么的法子，我练拳太慢了，崔爷爷就说我是乌龟爬爬，蚂蚁搬家，气死个人。
苏尝闻言脸色古怪。
崔东山说了句雪上加霜的言语，
“这就犯愁啦？接下来你的武夫四、五、六境就要走得更慢了。
尤其是武胆一事，更需要从长计议，还真快不起来。“
裴钱抬起头，恼火道，“大白鹅你烦不烦？！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
崔东山问道，“好听话，能当饭吃啊？“
裴钱理直气壮道，“能下饭！我跟米粒一起吃饭，每次就都能多吃一碗。见著了你，饭都不想吃。“
苏尝安慰道，“急了没用的事情，就別急。“
裴钱立刻大声应和，“师父英明！”
崔东山转头望向苏尝，“先生，你瞧，咱们落魄山的马屁风气与学生我无关吧？”
苏尝覷他一眼，“你和朱敛至少一半对一半。“
崔东山点头道，“先生英明，全都怪朱敛。“
崔东山当即点头，“先生英明！都怪朱敛。“
裴钱怒道，“你换种说法！別偷学我！” 崔东山摇头晃脑，抖著两只大袖子，
“嘿嘿，就不。你来打我啊？来啊，我要是躲一下，就跟老王八蛋一个姓。”
裴钱抱著脑袋，只觉得脑壳疼。
要不是师父在跟前，她早一拳挥过去了。
不曾想苏尝却笑著提醒，“人家求你打，干嘛不答应？行走江湖，有求必应，也是个好习惯。“
裴钱顿时眼神发亮。
崔东山抬起一条胳膊，双指併拢在身前摇晃，
“裴女侠，我可是真会定身术的。
一个吃饱喝足了的人，一旦被我施展了定身术，某些地方一放鬆——
嘖嘖，那下场，真是无法想像，美不胜收。“
裴钱一本正经道，“师父，我觉得同门之间，还是要和睦些，和气生財。“
苏尝笑著点头，“也有道理。“
说著，他拍了？裴钱的脑袋，“你武道上的事，不用著急，路上我会亲自帮你餵拳。”
裴钱瞪大眼睛，“啊？“
她倒不是怕吃苦，而是担心餵拳之后，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拳法就要露馅，
惹师父笑话。
苏尝笑道，“师父怎会笑话你？大不了到时候叫上李槐，让他跟你一起练，
丟人也不止你一个。“
裴钱跃跃欲试道，“师父，那到时候不如我来教李槐拳法？“
苏尝按住她的小脑袋，轻轻推了一下，“你去叫李槐，他一来咱们马上就出发，我跟崔东山说点事。“
裴钱委屈道，“跟大白鹅有个锤儿的正事好说的。让魏山神去接李槐唄，师父你们聊，我就听著。“
崔东山嘖嘖道，“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这还只是三境武夫，將来那还不得上天啊。“
裴钱不肯挪步，双臂环胸冷笑道，“离间师徒，小人行径！“
崔东山说道，”先生，反正我是管不了的。“
苏尝双指併拢，轻轻弯曲，“小脑壳儿疼不疼？“
裴钱这才气呼呼地跑了。
片刻后，苏尝没回头，只淡淡道，“草丛里有钱捡？“
一直在那边探头探脑的裴钱悻悻然站起身，
“师父，方才走半路，听著了蛐蛐叫，抓蛐蛐哩。这会儿跑啦，那我可真找李槐去了。“
等到裴钱远去。
崔东山轻声道，
“裴钱破境还是太快了，又吞了那么多武运，在落魄山有爷爷压著气象，倒还不显眼。
可等她自己出去走江湖，小小年纪却已显高山气势，怕是会惹来麻烦。“
苏尝缓缓道，
“我倒是不怕她显眼。做我的弟子，就不可能不显眼。
我只担心她出门后没人约束，做起事来，恐怕听不进李槐这个同辈的劝。
所以才想著带她率先走一趟藕福地这个小江湖，也算是个小小的歷练和考验。
只是我也怕，自己管得太宽，过犹不及。若让她处处学我，將来属於裴钱自己的江湖，怕是要黯然失色许多。“
崔东山说道，
“先学好规矩，再做自己，有什么不好？
天底下的孩子，若是半点规矩不记，先学了咋咋呼呼，难道就是好？在最该记规矩的年纪，长辈偏偏刻意亲近，捨不得动板栗，捨不得说重话，反倒是害了他们。”
苏尝点点头，没再多言，默默跟在裴钱身后，往李槐家走去。
而白衣少年在说了那些话后，便上了竹楼二楼。
身穿儒衫的老人，正在露台上眺望远方。
见到他来，老人轻声道，
“我记得你当年最恨我管束你读书，恨我把你锁在二楼，不给梯子，背不完书就不许吃饭。
今日怎么反倒跟你家先生说那些话？不怕裴钱走你的老路？“
白衣少年摇摇头，
“我家先生心里有数，凡事有度，不会把裴钱管到我当年那步田地。
而且当年爷爷对我的严厉，虽说现在想起来仍有些难受，但那份想让我从细流，长成巍峨高山、塑造坚韧心性的好意。
我那时候没懂，才会离家出走。如今懂了，却也回不到过去了。“
身著儒衫的老人自嘲一笑，“什么好意，只是我这个老傢伙不知道怎么教孙儿罢了。”
“不过。”
老人浑身气势一凛，眸光凝视著天边，
“之后我或许还能教你们最后一课。
那些人想要把我一个孙儿变成傀儡，阻断另一个孙儿的大道。
我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