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裴钱把武运凝聚成的珠子吃下之后。
心头髮悸的景清,就恢復了行动。
他双手负后,站起身,转头看著旁边还抱头蹲在地上的周米粒,撇撇嘴,“胆小鬼!”
自称哑巴湖大水怪的小丫头,气鼓鼓地瞪著他,“就你胆子大?我咋听说你当初把坐镇这儿的阮圣错认成铁匠,大咧咧说一堆胡话后,嚇得差点跪下来认错呢?”
被人提及这种陈年糗事,青衫小童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却兀自嘴硬道,“吃堑长智,我景清爷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见周米粒一脸不信的瞅著他。
景清又拍了拍胸脯,一脸认真的重复道,“绝对不会!要是再那样,你和主就掏个锅把我燉了。”
两个小傢伙说话间。
一旁的裴钱,听到苏尝说可以循著他的路子去北俱芦洲远游后,那双鬼精的眸子当即亮晶晶地眨巴个不停。
不过在终於能出门闯荡江湖的兴奋劲过后。
脸庞已不再黝黑的小丫头,又忽然想起梦中遇见的那对“亲生父母”。
她犹豫片刻,语气里带著几分底气不足地问道,“师父,您该不会是不要我了,想赶我离家出走吧?”
青衫年轻人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笑了笑,“想什么呢!哪有师父会不认自己关门弟子的?”
隨后,苏尝又放缓声音解释道,“你不是一直羡慕宝瓶姐姐能南下远游吗?
之前不让你乱跑,是怕你修为太低,扛不住旅途的辛苦。
如今你武道刚好过了练体三境,身坯血骨都扎实了。下一步便要开始打磨心中那口武夫气,而行万里路正是最好的法子之一。“
裴钱闻言用力点点头,师父在武道上的本事有十几层楼那么高,肯定不会骗她的。
与此同时,她心里那点细如髮丝、却始终像鱼骨哽喉的担心,也终於消弭不见。
裴钱开动小脑瓜,开始琢磨出门要带些什么。
宝瓶姐姐送的宝刀祥符,师父给的桃木剑,还有白色小毛驴和竹背篓。
接著,裴钱又想起了李槐。
早在大隋新山崖书院的东华山那边,她和李槐共尊李宝瓶为“武林盟主”时,就约好將来要一起出门闯江湖。
自认义薄云天、绝不会忘了好友的裴钱,当即拉了拉苏尝的衣袖,“师父,我能带著李槐一起去吗?
苏尝点点头应道,“也行,正好李槐的姐姐就在北俱芦洲,他去看看也应该。
这事儿你们俩商量著来,定好了出门的日期,就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去渡口送你们。
“师父,就我们俩去吗?“
意识到或许就只有自己和李槐两人一起出远门。
刚才还豪气干云的裴钱,心里顿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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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练了拳,可她多少还是有点怕去陌生环境。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
虽说这是她与李槐第一次跨州出远门,但从在牛角山登上披麻宗的渡船起,一路上都是自己人。
苏尝拍了拍她的脑袋,““本来米粒出身北俱芦洲,跟你们一起去也没什么不。
但她来落魄山后,吃了些龙胆石,短时间內最好別乱跑,免得控制不住体內的水运。
所以我还是准备请隋姑娘做你们的嚮导,她也是北俱芦洲本地人,而且早晚要返回浮萍剑湖。“
一旁的小米粒听了,眼中满是不舍。
这几天,她和那位人美心善的隋姐姐正玩得亲近,还帮著对方向荣畅拖延离开的时间呢。
要是对方真走了,自己要消化龙胆石,短时间內离不开,往后每天就只能在山上转悠了。
压岁铺子里那个叫阮秀的姐姐,虽说看著人也很好,可身上总有股若有若无的火焰气灼人,让小米粒始终不敢靠近。
裴钱也怕自己走后,米粒和暖树在山上冷清。
她眼睛軲轆軲轆转了转,忽然想起那个一脸狐媚相的少女,“师父,隋姐姐都还没有游歷完宝瓶洲呢,让她就这样回去,我有些不落忍之前打牛角山渡口这边,有个叫韦太真的姐姐跟著她爷爷去往清风城狐丘。我记得她也是北俱芦洲的吧?能不能请她跟我们一起出门?”
苏尝覷了她一眼,这些事你倒记得清楚。怎么背书就不?”
之前他和贺小凉在鬼域谷,顺手救下韦太真后,確实有让对方去协助朱敛和刘桃枝打理狐丘。
没想到对方在牛角渡口换乘的时候,还遇见了小丫头。
裴钱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唉,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呢,感觉她没有隋姐姐漂亮。”
苏尝没好气的瞥这个拿人手短的小丫头一眼,”行,我问问她。你也问问李槐,他还没说答应呢。”
裴钱刚要张嘴说李槐怎么可能不答应,但又一想到最近后者总跟刘羡阳凑在一块儿。
一个琢磨著画纸,一个研究捏泥,玩得別提多尽兴了。
她就有些著急,当下便准备跑去李槐家问问。
只是刚要迈步,裴钱的身子便突然一歪,像是被人扯了一把,身形瞬间消散。
等她睁眼时,已到了落魄山竹楼这边。老人和魏檗就站在眼前。
魏檗笑吟吟抱拳对她祝贺道,“裴小女侠顺利破境,可喜可贺。”
崔诚面无表情道,“马马虎虎,还行。”
能从老人嘴里听到还行二字,绝对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结果没等裴钱乐呵多久。
老人已经转身走向屋內,撂下一句话,“进来,让你这位三境大宗师,见识见识更高处的风光。
见过了,养好伤,哪天能下床路了,再想著跑出远游的事不迟。”
魏檗闻言二话不说就跑路了。
只留下一个悲从中来的裴钱,哭丧著脸,哆哆嗦嗦的走进竹楼里边。
巷子里,景清和米粒其实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在的裴钱忽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后怕的山神魏檗。
苏尝倒猜出肯定是崔诚察觉到裴钱破境,想给小丫头趁热打铁巩固修为,所以也没多问。
把从北俱芦洲带回来的礼物交给景清和米粒后。
苏尝便让魏檗送两个小傢伙先回落魄山休息。
自己则和披云山山神一起,穿过小巷,缓缓而行。
他想看看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小镇上又有了哪些变化。
走了一会儿后,魏檗转过头问,“对了,东家去过了北俱芦洲,对那里是个什么印象?除了比宝瓶洲大上许多之外,还有什么感觉吗?“
苏尝想了想,“北俱芦洲那边的风气,要更直来直去些,大部分修士做事都透著个“勇”。
大概是版图太大了,虽说也有不少一辈子没见过修士的小国,灵气稀薄,是名副其实的无法之地。
但也容易出大山头和规模庞大的仙家洞府,像太徽剑宗、浮萍剑湖、趴地峰、水龙宗,个个都是庞然大物。
宝瓶洲恐怕也就神誥宗,在声势上能和这些大山头比一比。”
魏檗点点头,感嘆道,“其实浩然天下九洲,除去中土神洲是特例。其余八洲,每一洲气运,实际是相同的c
但宝瓶洲就是因为留不住人,就显得格外寒酸了。”
接著他话锋又一转,“不过只要东家这边贏了宝瓶洲的南北战爭,再与崔东山一起合道成功。那我们宝瓶洲一下子就有两个十四境了,绝对不会比其他洲差。“
苏尝嘆了口气,“没那么容易。宝瓶洲的不定够我们两个。”
魏檗想了想道,“不够两个人用,那够一个人成道总行了。商行不是还在北俱芦洲和桐叶洲铺开了路子吗?
就算北俱芦洲发展得还浅,不还有桐叶洲这个大洲在嘛。
实在不行,平定宝瓶洲后,我们就多线並行,在其他几洲也打通商路。”
苏尝点点头道,““这事我也想过,如果宝瓶洲南北战事的结果真能如我们预期的那样,等战事平定后,我准备先把商行的力量投到扶摇洲去。”
魏檗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扶摇洲?”
在他看来,更远一些的金甲洲、南婆娑洲都比扶摇洲是更好的选择。
扶摇洲,在魏檗的印象里,就一个字—乱。
要是把整个扶摇洲当成一个王朝,经过五百年的不断兼併,已经形成了以十几个大王朝为首的“藩镇割据势力”。
常年打来打去,英雄豪杰层出不穷,乱世奸臣、乱世砥柱也轮番登场。
而且因为儒家放任不管,扶摇洲的修士最爱下山“扶龙”,所以也被中土神洲讥笑为“水桶洲”,就因为它最“摇”晃不定。
至於距离倒悬山最近的南婆娑洲。
文脉兴盛,武运昌隆。
是中土神洲修士眼里,少数能瞧得上眼的別洲“藩属”。
况且,婆娑洲还出了个肩挑日月的醇儒陈淳安。
魏檗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先前桐叶洲大乱,我估计扶摇洲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桐叶洲更差。
毕竟妖族在桐叶洲的千年经营已经被山主您给戳破,虽说让得桐叶洲山上山下好一阵动乱。
尤其是太平山和扶战宗下山除妖的修士多有伤亡,可好歹已经掀了个底朝天。
但我在棋墩山那会儿,就听说扶摇洲有重宝现世,引得诸多宗门爭抢大战。
扶摇洲本就是九大洲当中,山下最乱的一个,如今山上也跟著乱。
那的儒家书院的圣人君子又不管事情,无法想像那边该是个怎么样的泥潭。”
他这话中意思很明显是在劝青衫年轻人不要因为扶摇洲这个泥潭將合道的进度拖慢。
然而苏尝只是淡淡的道,“正因为乱,才有我们商行发展的空间。
婆娑洲稳定是稳定,但肩挑日月的醇儒陈淳安,在那经营里那么多年,怎么会让我们商行轻易登岸?
扶摇洲是乱,但乱世里的凡人百姓,最盼著能好好过日子,只有我们能给他们搭个安稳的底子。
这份实在的用处,既是商行扎根的机会,也是我们本就该做的事情。”
这话一出,魏檗便微微一愣。
若是换个人说这话,这位披云山山神要么觉得对方是在冠冕堂皇地唱高调,要么就得疑心对方脑子坏掉了。
可眼前说这话的人是苏尝。
是那个不惜与大驪翻脸,也要亲手为他们神水国遗民解錮之人。
是那个书简湖上作天问,拳剑捶死天幕圣人,与儒家彻底决裂之人。
是那个走了几洲大地,到了倒悬山,上了剑气长城,去了战场南边,始终不改初心的少年。
魏檗便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跟错人。
如果苏尝只一心想著快速合道,那才叫人意外了。
合道从不是对方最终的追求目,而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改变这世道、让这世界变得好些的手段。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落魄山山脚下。
苏尝准备去与崔东山商量一下南边战爭以及崔警醒的事情。
而觉得今晚已经了解够多的魏檗,与青衫年轻人告別一声后,没去崔东山院子那边掺和什么,而是回到了披云山。
崔东山与苏尝两人一起谋划,一个总揽全局,一个心细如髮。
自己一个守家的山神,有什么不放心的。
秋夜月尤高。
白衣山神站在云海边,看著银霜如雪盖著一山又一山。
他忽然有些期待期待落魄山之外的那些山头,將来到底会有哪些人入驻其中。
但是最值得期待的,还是如果有一天落魄山终於准备问剑儒家学宫,会带上哪些人。
之前閒聊提及这件事情,他和崔东山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笑得很不客气。
回到落魄山的苏尝,沿著层层的台阶,拾级而上。
凑巧远远看到沿著山路走桩的岑鸳机。
苏尝没打招呼,怕一抬手,一出声,又给这位姑娘想多了。
不曾想岑鸳机看似目不斜视、却以眼角余光看著年轻山主。
在苏尝故意在道路另外一边登山后,她才鬆了口气。
只是如此一来,她身上那点若隱若现的拳意也就断了。
苏尝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对她轻声说道,“岑姑娘,练拳养意一事,最忌讳断了一口纯粹真气外显的那根线——”
岑鸳机伸出一只手,放在身后,似乎是想要儘量遮掩她的婀娜身段。
大概觉得这个动作的意图,太过明显,担心惹恼了那个年轻山主。
她便缓缓侧过身,紧抿起嘴唇,既亏说伶,1亏看他。
苏尝对这个脑补他见一个收一个的姑娘,无可奈何,只好默默转身登山。
苏尝到了崔东山院子这边。
后者在缓缓踱步,思量著事情。
苏尝没有打搅,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倾泻的声音才让崔东山回过神。
眉心有痣的少年欣喜的看著自家先生,伟口欲言。
苏尝微微抬手,“別担心,在壁画城见过贺小凉后,我就知道一件事情。
为后辈计的,亏止儒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