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道不同
韦赦毫不在意像於负山等人此刻的心情。
早在中土无面人屠杀六城百姓时，他便摸清了苏尝“不愿牵连无辜”的脾性，此刻正好用来牵制对方。
果不其然，因为顾忌三十七峰上的眾多人质。
剑影大江几次绕行，但因为要害之处，皆有山峰守护，最终无功而返。
韦救笑道，“你不出剑，我可出了。”
话音刚落北斗七星、太白荧惑，一现一隱，各自组成两把巨剑。
隨后这尊阴神瞬间变幻出千百，悬停各处，各持双剑。
一场问剑，剑气如瀑，汹涌倾泻向那一人一剑的青年。
刚刚躲过两道剑光的苏尝，被那柄毫无徵兆出现的斧头给劈中。
下一刻，苏尝一手住两把星剑的剑尖，身形倒滑出去百丈。
剑光绽放下，他手上的血肉模糊，剑气激盪，整张脸庞都被割裂出细密剑痕，不得不眯起眼。
苏尝倒退之势依旧不能减缓半点，剑尖缓缓从掌心处刺出。
韦赦一边加重星宿星图的力道，一边冷笑，“在这生死磨勘之间，还抖搂什么妇人之仁。
果然，凝聚眾心之道，终究局限太多，不如我这让天下人恨憎的成见之峰。”
看著一手紧星剑剑尖、冷眼相对的青衫年轻人，再望向自己成见之峰上迅速生根发芽的恨憎之树。
韦赦心念一动，又想到了加快进程的法子。
他调动另一缕芥子心神，脚踩山岳，手持心魔镜，將镜面对准苏尝。
镜光如飞剑，在空中架起一条凝固的白虹。
於是刚刚捏碎两柄青衫年轻人转过头，便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个杨柳依依的少女。
柔婉动人的少女看著他微笑，“苏——”
不等她话说完，苏尝便用天理小剑一剑向后横扫，这具李柳幻象当场粉碎。
苏尝在十数丈外飘然落定，微微皱眉，立即拘押心念。
那女子幻象竟是再度凝聚身躯，头颅旋转，笑望向苏尝，满是讥讽神色。
因为她的身形，先前只是介於真实和假象之间的一种古怪状態。
可当苏尝稍稍起念之时，眼前女子瞬间就无比接近苏尝心中的那个真相了。
这就意味著这个不知如何显化而生的女子，战力暴涨。
只是不小心又一个念头在苏尝脑海中闪过，那女子嘴唇微动，好似说了“过来”两字一座小天地，竟是凭空生出丝丝缕缕的光阴流水。
光阴流水又分化出纵横交错的细微水流，一同护在女子周身。
她微微点头，眯眼而笑，“曾经的天庭至高神之一，確实当之无愧。”
苏尝一阵头疼，明白了，这个韦赦这一手神通，真是耍得阴险至极。
苏尝赶紧拘押心中所有关於“李柳”的繁芜念头。
那女子笑道，“这就够了。先前破开幻象一剑，可是实打实的剑意。加上你回忆起的光阴流水，我得谢你，让我愈发真实了。
哦，忘了，我与你不用言谢，太生分了。”
苏尝倒是没觉得没法打，只是有些棘手而已。
韦赦再道法通天，眼前这位好似书画摹本的女子，再似真跡，终究不是真正的李柳，並非一位货真价实的江湖共主。
女子无论是韦赦的心念支撑，还是她那一身灵气底蕴，以及那些手段神通。
只要苏尝拘押得住心意，她本身和一切身外物，就都会不断磨损，最终消散。
不曾想那女子身后多出一个李柳。
眉眼温柔，但气势如渊，与刚才的假李柳，高下立判。
“李柳”一步跨出，来到苏尝身边，微微皱眉，“她与你说了什么？”
下一刻，苏尝一臂横扫，砸在“李柳”面门上，將其打飞十数丈。
隨即一手掐剑诀，以指剑术作飞剑，贯穿对方头颅，如天劫临头般迅猛轰砸而下，无视光阴流水的阻拦，將其身形彻底打碎。
苏尝眯起眼，抖了抖袖子，静静等待下一位“故人”现身。
韦赦知道对方刚才不过是稍稍多出个心念，就使得自己造的假人露出了马脚。
但是无所谓。
他就是要青年心中的恨意与成见加深。
感觉著自己身后那座山峰之顶的憎意之树，与山下诸多树木一起飞速长高。
他就不禁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该到凝聚合道之基的时候了。
韦赦阴神用心光凝聚出一辆巡天车驾上。
隨著他驾车巡游，所过之处，都如鯨吞一般，將灵气彻底汲取一空。
甚至不惜涸泽而渔，吸到最后，连那些还活著的数十万三十七峰修士与琼林宗门人，也大半被迅速吸的身形委顿。
驼天峰上，於负山终於不再隱忍。
他寧愿被苏尝的飞剑刺死，也不愿化作韦赦成道的“粮秣”！
他发狠般显出巨大的负山鱼原型，一边发出婴儿般的哭叫声，一边驼起山峰，拼尽全力想要將其搬离北斗摇光星。
他知道自己此举如撼树，却仍想为苏尝爭取一丝机会。
哪怕只是拖延片刻也好，这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全是为了心中那股不甘与对韦赦的滔天恨意。
韦赦看见这一幕，不屑冷哼一声。
只不过想要凭藉这点天时运道勾连命理，就想要破坏一位飞升境修士的合道气数？是不是太过撼树了？
畜牲果然愚笨，心思算计，都如此浅薄。
他略作思量，身下巡天车猛地加速，瞬间越过茫茫星河，就要灭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鱼精。
然而一个身影，却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韦赦抬头望去，青年仗剑横行，手中那柄银灰色小剑，正一点点变得五彩斑斕。
其光点来源，竟是自己的三十七峰。准確来说，是峰上剩余的一眾生灵。
韦救站在远处，久久没有挪步，好像有一点蛛丝马跡，却极难拎起线头。
韦赦一手负后，一手掐诀，双指好似捻起一根琴弦，天地间响起一记无弦之音。
他心算不停，想要推演青衫年轻人的大道根本，好从中获益。
募然间，韦赦竟是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弦。
韦赦抬起手，手指渗出一滴鲜血。
他神色凝重起来，只是心弦大震，以他的推衍之术，竟然依旧无跡可寻。
可他心中仍有不服，“人生在世，皆置身於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光阴长河，你我本就有不少相似之处。
修行道路上，同为武学与术法兼修；合道方向上，皆指向人心。
你能以人心之力凝聚剑意神通，我韦赦为何不可！”
心念所动，韦赦身后浮现出一座尤若实质的漆黑山峰。
一点又一点如墨心念，匯入他手中，变成一柄通体漆黑的怨憎之剑。
在匯聚了三十七峰修士与琼林宗剩余门人的心念后。
身穿一袭青衫的少年，身形挺直如峰，伸手握住了革天小剑。
下一刻。
苏尝出剑了，一剑横扫。
星辰天幕之中，瞬间出现了一条五彩斑斕的细线。
剑修的本命飞剑，一向有一剑破万法的说法。
而青衫年轻人手中的革天，其拥有的解桔神通，更是破天下一切紧。
五彩剑光一分为二。
一部分將那三十七峰上被囚禁的生灵送到远端，一部分斩向天车上的韦赦。
韦救亲自驾驭那北斗七星、太白荧惑、以及那把仿造心剑。
三剑齐出，脚下天车都为之倾斜。
剑光碰撞的剎那，天地间被拉伸出纵横交错的“绳索”。
那是经久不散的剑罡，如同一根根铁丝，將这片天地切割得如同豆腐。
韦赦望著那势不可挡的五彩剑光，当即放弃硬碰硬的念头，施展“缩地山河”之术才堪堪躲过。
可阴神与星光巨人已被剑光炸烂，星宿小天地也失去了小半地盘。
儘管大阵枢纽依旧完整，但其力量已消磨殆尽，逐渐黯淡无光。
他身后凝聚的漆黑山峰上，大半鬼脸树也被剑光一一搅碎。
苏尝毫不犹豫的挥出第二剑，一丝剑光，等到星宿天地之內，就是一条嘆为观止的剑气星河。
这次，转瞬即至的剑光，直接將韦赦的整个星宿天地，从中劈开，一斩为二！
连那韦救手中那把仿剑都一併被斩断。
那道剑光就在韦赦身侧一闪而逝，一身法袍猎猎作响，竟然出现了一阵阵细微丝帛扯破声响。
韦救一抖手腕，手中黑剑重新恢復完整。
警了眼手中黑剑，韦赦摇摇头，依旧未能凝聚类似那把革天小剑的精粹剑意。
事实上，一直跟著的李柳先前曾在暗中提醒青年，最好少出剑，小心被韦赦窃取剑意苏尝只回了一句话，不用担心。
如果韦赦能学像小文一样学会他的剑，那也算是变相成为了自己人。
但韦赦这种为了成道，急功近利，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又怎么会懂，或者说承认否定他这种高高在上山上人的剑意？
在璀璨浩荡的五彩剑光步步紧逼下，韦赦操控的三把剑、一尊天人相，被迫尽数退回身边。
一尊飞升境的天人合一法相，手握怨憎之剑，与被万千心念加持的苏尝问剑，终究落了下风。
与此同时，苏尝挥出的无数道剑气层层重叠，合而为一，再度劈向韦赦。
韦赦避无可避，倒飞出去，重重后仰倒地，身下瞬间淌开一滩血泊。
他那飞升境的体魄，竟隨之浮现出无数道裂缝，大道崩坏的跡象一点点蔓延开来。
这才是真正的大道磨蚁，以绝对力量碾压一位老牌飞升境。
此刻，这片小天地连同韦赦自身，在苏尝的剑意面前，都渺小如同一粒芥子。
在韦赦这座小天地即將崩碎之际。
李柳再次沉声提醒道，“小心他狗急跳墙。”
果不其然，韦赦知道自己已彻底无望破境，顾不得满脸血跡与狼狈，五指如鉤，一把按住那只刻有苏尝姓名的白瓷碗，將自己耗尽心血凝聚的成见山峰强行装入碗中。
漆黑的山峰与碗里苏尝的鲜血迅速融合，化作一只布满山纹的漆黑大碗，带著他最后的疯狂与怨毒，决绝撞向青衫年轻人。
那滴鲜血本就源自苏尝，此刻顺著心念之路反噬，快若闪电，势要將苏尝的大道根基染上污点。
韦赦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韦救望著疾驰而去的黑碗，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癲狂的畅快笑容。
他拼了命打造这只憎恶之碗，核心目的便是“即便我不成道，你苏尝也別想以纯粹之心合道成功！”
一旁隱於暗处的李柳见此情景，当即现身，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眉心，轻轻一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调动起江湖共主的权柄，一根完整的柳条从滔滔不绝的光阴流水中骤然探出，死死按住那只疾驰的黑碗。
在僵持悬停一阵后，黑色瓷碗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撕扯，募然崩碎。
那些带著韦赦秘法诅咒与大道污染的碎片，很快便被滚滚光阴河水裹挟，彻底消逝无踪。
苏尝再度挥出一剑。
这一剑没有多余哨，只是带著心光点点。
韦赦这位三十六峰主人，被誉为三千年前的人间第一天才，举世公认的“上古以降，仙材第一之人。
身躯好似纸片，被一剑当中劈开。
韦赦残魂露出一抹不甘的挣狞笑容，“苏尝，你为你的道，我为我的道。在你出现之前，我亦是惊才绝艷！
如今成王败寇，我也就不就不再多说，我之最后，唯由我斩我，不会授首於旁人！
话音落下，他的残魂便想主动入寂。
通常来说一个半步十四境铁了心想要自毁，即使是十四境也难以阻拦。
但是杨柳依依的少女眸光微凝。
浓郁的光阴流水就此打旋暂停，即便是老牌飞升境的残魂也为之迟滯。
青衫年轻人趁此用魂光封住韦赦的魂魄，看向於负山的方向，“想一死了之？问过他们没有？”
说著，苏尝便將他的残魂扔向三十七峰。
在死一样的寂静之后。
率先响起了负山鱼快意恩仇的咆哮声。
接著是如海潮一样的声浪。
飞升境韦赦，在琼林宗与三十七峰残余门人的撕扯下，神魂俱陨。
彻底断绝转生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