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心峰
亲眼目睹苏尝打碎自己大道显化而出的山峰。
韦赦不但没有怒意，反而面露几分欣喜。
不破不立！
早在上一次合道时，三山九侯那老东西便装腔作势去了趟洲，摆出所谓侧身让半条路的姿態，可自己终究未能成功。
经此一役，韦赦彻底认清一件事。
只要有那能敕令山岳的老东西在前，自己这位所谓的三十七峰主人，想在土地山岳一道普升十四境，根本行不通。
起初他已心灰意冷，几度濒临放弃。
只打算等三教祖师散道后，再攒最后一丝心气尝试合道。
但自从与邹子一同研究过眼前这位青衫年轻人，洞悉其选择的人心之道后，一个全新的念头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既然苏尝能借人心之力，自己为何不可？
对方走凝眾心、合眾力之路，那自己便走集眾怨、得眾憎之途！
要知道，人心中的成见，亦能化作巍峨大山。
而这些潜藏在人心深处的“山峰”，可不归三山九侯那老东西管！
因此，韦赦便暗中借琼林宗之力，在舆论上推波助澜，让北俱芦洲乃至整个浩然天下都认定“韦赦合道难成”。
火龙真人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评价，就连素来不踩俗事的李柳都有所耳闻。
这些深入人心的成见之峰，正是韦赦想要的合道根基。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要借眾人之厌弃，眾人之恨意，成为“心峰主人”！
不过，若想加深与那些心念的联繫，需藉助眼前这位最先掌控人心之力的青衫年轻人於是，他刻意调动阴兵鬼物、厉鬼亡魂，引动苏尝对自己的强烈恨憎。
唯有加深对方对自己的成见，他才能更顺利地借道而行，直登眾心世界中的“山峰只是，韦赦警了眼身后，那里悬浮著一座唯有他能看见的漆黑山峰虚影。
山峰之上，长满了树枝干枯的槐、杨、柳。
每棵树上都布满面目狞扭曲的鬼脸，无数咒骂声、怨憎声、哭诉声从鬼脸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山峰最高处，一颗由憎恨意念凝聚的种子刚冒出细小的嫩芽。
此刻正努力舒展叶片，朝著那只刻有苏尝姓名小篆的白瓷碗探去，汲取碗中那滴鲜血。
“表露出的恨意还不够，成见也不够深。”
韦赦真身心中低语一句。
心声落下的瞬间，他再度调动小天地中的灵气潮汐。
韦赦阴神双指併拢掐诀，如神灵屹立。
天穹上二十八宿星图中，再度浮现出一颗颗星辰，群星环绕，相互间有一条条若隱若现的丝线牵引，斗转星移，运转有序，道意沛然。
紧接著，他双指又凌空虚点两下，天上日月星辰就此循环不息，组成一座天圆地方的大阵。
无数道星光如飞针般垂下，直刺青衫年轻人。
苏尝瞬间深陷这座气势磅礴、杀机四伏的天地剑阵，却仍分出一缕心神，在自身小天地的洞府內游走。
隨后，他竟现学现用，连挥三剑，以丹室中“剑影大江流”“海上升明月”“仙人捧烈日”三幅图画为基，组成了类似剑阵的星宿日月图。
密密麻麻的飞剑虚影浮现，伴著冉冉升起的剑光大日与明月，一同衝击苍穹。
宛如万千剑修联诀御剑凌空，攻伐那尊如居中神灵般的韦救。
飞剑攻势连绵不绝，一颗颗虚相星辰隨之崩碎，又在韦赦的驾驭之下，恢復如初。
望著空中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如大军集结般“一波先行、一波蓄势”的剑阵，韦赦略感意外。
自己占了天时地利，可以源源不断的点化星辰並不出奇。
可苏尝驾驭飞剑“河流”时，在这片小天地內无法补充灵气，对修士精气神的磨损更是极大，却依旧能支撑至今。
这就意味著这位年轻人，不止是仰仗止境武夫的体魄。
上山修行，道心砥礪一事，也没落下。
不然一位玉璞境剑修，驾驭如此之多的飞剑，早该头晕目眩了。
“不过，我布置半天，难道就只为了运行一座日月星宿图？”
韦救心中冷笑，“开什么玩笑，苏尝，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我韦赦了！”
在列布星宿之外，灵气依旧如雨般落下，他要在星宿图之上叠加天地人三才阵。
三才阵上再叠五行阵，五行阵上更要叠七星阵。
三才、五行、七星阵阵重叠，再加上相辅相成的太白、荧惑两颗隱蔽星辰，便构成了完整的“七现双隱”大阵。
北斗主攻，荧惑主死！
阵法成型的剎那，天与地都隨之倾斜。
恰似磨盘碾动，势不可挡，整座天地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韦赦阴神之外，星光凝聚成一位身形縹緲、面容模糊的青衣道人，手持巨斧悬於天幕中心，宛如月宫矿斧神將。
这尊魁梧神將一夫当关，既能拨转剑阵长河的无数剑尖，使其与身后剑阵自相碰撞，还会不时丟出巨斧，击碎浩浩荡荡如星河般的剑阵。
偶尔更会一闪而逝，无视剑阵禁制，直扑苏尝真身。
苏尝发现自己竟是次次躲避不及。
只得现出阴神法相，一袭青衫，身高千丈，一掌按碎那把巨斧。
不过斧头很快文在星光中重新塑形。
这把矿斧，杀力不大，唯一妙处，就是专门用来找人。
其实是一张韦赦自製的玉斧符，是山上公认的一张大符，就像是山水破障符里边的一位飞升境大修士。
置身於一座无法之地，每一次施展术法神通，都需要消耗灵气。
支撑起剑影大江至今，苏尝也无法例外的感到身体有几分空乏。
毕竟像白也那样的合道，只要心有诗篇，就可以出剑不停的，纯属天赋异稟。
青衫年轻人，咬著牙再度挥出一剑，剑光长城万里绵延。
万千飞剑赞射而至满天星宿。
韦赦阴神望去，大概是觉得未必能够无缺挡下剑阵，再抬起手，掌心处浮出三十七峰的真实芥子。
他手掌倾斜，一粒粒芥子从手心坠落，化作真正的三十七峰，进入星宿图的核心。
二十八宿各有一山拱卫，多出的九峰，则在每当飞剑大潮向前推进，如大军压境，以剑阵开道时。
便轮流被放在前方，以挫剑影大江的兵锋。
只要將星宿天地撞开一条道路，山峰上就会掠去一朵朵“血”缝补窟窿，前仆后继。
不止如此，韦赦还抓来琼林宗內的眾多弟子门人，將他们也如待宰的羔羊一边散落在各山峰之中。
至於二十八峰上原有的修行者，以及琼林宗那些所谓的门人，最终下场如何，能活下来几个。
关他韦赦屁事？
这些年这些人託庇於自己的羽翼之下，才得以安生修行，如今他韦赦要用他们，他们应该感恩才是。
若是想恨憎。
那就恨憎到底才好。
能用无穷无尽的恨意，死不甘心的怨憎，为他铸就登顶十四境之位的人心山峰，那才最好。
被韦赦放在北斗七星摇光星的驼天峰上。
作为远古负山鱼出身的於负山，目毗欲裂的望著远处自己的好兄弟，一只霸下遗种，被韦赦隨手拿去抵挡剑锋。
只一个照面，好友引以为傲的强悍肉身便如瓷器般碎裂成千百片。
可韦赦仍不肯放过，不仅將霸下兵解时逸散的灵气全部纳入星宿图据为己有，还夺走其神魂，融入身后那座漆黑山峰。
看见一直老实修行的朋友悽惨的下场，於负山心中满是悔恨。
既是恨韦赦，也是恨自己无用和看错了人。
像他们这样，浩然天下的上五境精怪之属修土，选择就不多。
一种是像那正阳山的搬山老祖，担任仙府的护山供奉，或者类似投靠云林姜氏这样的豪阀，得个谱身份。
不然就只能是如梅园子顏夫人一般，只能远遁倒悬山，寻一处安稳道场。
而於负山因为大道出身的缘故，一旦走水，就需要“负山”而行。
山的品秩越高越好。
这就牵扯到了一场极为凶险的山水之爭，故而知道自己未来走江，少不得会闹出些风波。
所以於负山便找到了那韦赦，看看能否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青眼相加，成为一峰之主。
韦赦有那“三十七峰主人”的別號，其中炼日峰、拜月山在內的几个山头，早就名动浩然，都是精怪之属在其中修行。
结果没想到，他们都是韦赦养在圈里，待宰的血牲。
於负山有心报仇。
可他自身虽是个元婴境修土，又是负山鱼遗种，但对於韦赦这个境界的修道之人来说，什么拳碎山河，搬江倒海，什么法宝攻伐遮天蔽日，都是小道了。
一个寻常的仙人境练气土，或是刚入十境的纯粹武夫。
在这场廝杀当中，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或者说出手无意义。
他甚至不敢確定，下一个被拿去“挡剑”的会不会是自己。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能多活片刻也好，不为別的，就为亲眼看见那位年轻剑仙斩了韦赦这畜牲！
这份对苏尝的期盼，成了他在绝望中唯一的精神寄託，他死死著拳头，目光紧盯著苏尝的身影，默默祈祷对方能打破这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