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浮云游子意
木山。
半山腰处的那座仙家府邸內,再度迎回了苏尝和贺小凉这两个客人。
因为杜思文还在外面的水陆大会中忙碌,此刻负责奉茶倒水的是那位原本在壁画城看画铺的少年,庞兰溪。
庞兰溪虽然岁月小,但是辈分高,是披麻宗一位老祖的唯一嫡传,有几位金丹修士都得喊他一声小师叔。
至於更多的中五境修士,便只能喊他小师叔祖了。
所以披麻宗让他来给苏尝与贺小凉,算得上诚意满满了。
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少年庞兰溪,站在石桌旁,使劲看著坐在自家宗主对面的那个青衫少年,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先前巨大的白骨法相衝破鬼谷天幕,在壁画城附近闹出惊天动静时,他还暗自忧心。
生怕那个叫高承的狠角色真跟披麻宗鱼死网破,让披麻宗祖师堂里的本命灯一一宗主竺泉也好,金丹杜文思也罢,皆无例外的突然在某一刻相继熄灭。
这真不是庞兰溪咒他们。
而是他知道一旦真有大战拉开序幕,以披麻宗修士的风格,本命灯率先熄灭的,一定就是宗內这些修为最高的修士。
不过幸好,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祖师堂內的所有本命灯都还亮著,甚至在青庐、兰麝两镇游歷的普通修土,都无伤亡。
不用再担心自家宗门长辈的庞兰溪,此刻心中就只剩下好奇。
鬼谷內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苏先生又是如何一夜之间,打破骸骨滩与鬼域谷对峙千年的格局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
他也知道,眼下还不轮不到自己问东问西,只是竖著耳朵倾听。
除却了心头一大患,终於可以肆意喝酒的竺泉,一口喝完一壶酒,壶中滴酒不剩。
只是她仰头喝酒,姿態豪迈,半点不讲究,酒水倒了最少得有两成,而且大部分进了领口之中。
盘腿而坐,双手叠放腹部,打坐调息的苏尝,看见这一幕无奈道,
“竺宗主,你这喝酒的习惯真得改改,敬天敬地就算了,怎么还敬自己衣服呢。”
竺泉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喝都已经喝了,就別管这些细枝末节了。”
隨后她有些关切的看了一眼少年心口处,
“不碍事吧?若是需要服用什么疗伤的宝药,儘管开口提,我披麻宗就算光家底也给你討来。”
苏尝停下调息,打趣笑道“能够与竺宗主当朋友很好,可要是一起合伙做生意,得哭死,
因为实在算不准你哪天就突然掏光了家底,到时候我的商行是贴补还是不贴补你?”
竺泉看著尤有余力说笑的少年,不確定的问道,
“真没有伤到长生桥?”
苏尝望向远方,点点头又摇摇头,隨后在竺泉迷惑的眼光中解释道,
“伤是伤到了,不过想要让这里的伤势迅速好转的话,我眼下就有两种办法。
一是凭藉我跟鬼域谷的联繫,將伤势转嫁给这片小天地。二是乾脆往连理树下的佛主所赠蒲团上一坐。
不过选择前者就是毁了给鬼域谷亡魂乃至北俱芦洲芸芸眾生,去往新六道轮迴的机会。
选择后者,就相当於效仿了佛陀在菩提树下顿悟的故事,之后又得跟佛门牵扯不清。
所以嘛,这两个,我都不选。”
竺泉闻言有些著急,“那你之后的大道—— 青衫少年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低头摸了摸心口。
在对应的心河世界中,那道下接心河、上接天幕,铺了大半的金色长桥上的裂纹清晰可见。
但与此同时,每时每刻,都有一滴又一滴魂光,似倒飞流星一样,在这些砖石上洒落,如黏胶一样將那些裂缝牢牢弥和。
让这条连接少年心河世界上下的金色长桥,如大病初癒的人一样渐渐重新有了一股子精气神支撑,再次结实了起来。
而且还在原本虚幻的尽头,铺就出新的砖石来。
“破而后立。”苏尝似是自语的轻声道。
旁边一直未语的年轻女冠,在此时开口,
“在你伤好之前,我会一直把自身生命力通过连理枝共享给你。
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终究能帮上一些忙。”
苏尝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但也不打算欠太多人情。
於是他便说道,“那白裳放话要阻你飞升的事情,我来解决个乾净。
正好也再闹出些许动静,早日见到那位隱居不出的三山九侯先生。
总是让钟魁坐镇幽冥往生路终究不是办法,有那块“太平寰宇斩痴顽”的碑在,会方便不少。”
贺小凉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苏尝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只躺椅,笑著转头看向竺泉道,“我躺会儿,睡个觉,竺宗主可別觉得我这个客人不敬。”
竺泉摆摆手,“別说在这里睡觉,你就是让我陪—“
一直侧耳倾听的庞兰溪顿时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苏尝急忙一伸手从方寸物中,拿了三壶根脚不同的仙酿,一壶接一壶拋过去,好堵住这位荤素不忌女子宗主的嘴。
竺泉先收了两壶,放於袖中乾坤,又把剩下那一壶打开后,这才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不过却不是为了刚才的话,
“有点多了,哪里好意思。”
苏尝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位酒鬼。
他仰头看著天空的云海,就像当年躺在山崖书院崔东山的青竹廊道上。
虽都不是家乡,但也似家乡。
贺小凉坐在少年身边,轻轻拂袖,让山间罡风如水遇砥柱,绕过开始闭眸休憩的少年。
一个人的精气神,不是拳意,不是锤链打熬到一粒芥子,然后一拳挥出就可以天崩地裂。
长长久久的精神气,必然要张弛有度。
在少年沉沉睡去后,竺泉诚心诚意的小声对贺小凉道,
“这次,若是换成是我竺泉,假设与苏先生一般修为一般境地,恐怕早死了几十次了。
就算侥倖活下来了,应该也很难为了那些之前素未谋面的鬼物而放弃疗伤。
所以我挺佩服苏先生的,大道艰辛,但走得坦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已经安然入眠的少年,心中还有著些许独属於自己的碎碎念。
骑龙巷那边,裴钱在学塾读书如何了?还在铺子里边帮著做买卖挣钱吗?会不会耽误抄书?
朱敛和刘桃枝有没有收拾完清风城和狐丘?崔东山和小文还有鲤鲤陈平安他们,在宝瓶洲南边各地有什么进展?
还有那几位姑娘,是不是也在想著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