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我与眾人共拉縴
大坑之中,没了闪电镇压,
苏尝一抖衣袍,破开束缚,將自己从泥地中“拔”了出来。
身后的阳神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缓缓消散。
那柄流光溢彩之剑也重新返回了他的身躯,继续育养自身。
苏尝如释重负,鬆开了那根几乎快要绷断的心弦,跟跟跪跪,晃荡了几下。
最后实在撑不住,乾脆就那么后仰倒地。
挥剑撒出了心中那口气后。
少年先前掀动胸前拳印山岳,强行斩却肩头两座大山而积累的疲惫与伤势,
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苏尝躺在血泊当中,口鼻间不断有鲜血流溢而出。
可他眼中的笑意,很畅快。
他看著天幕,不过怎么寻找,都找不到老道人的踪跡。
对方既没有出现跟让苏尝离开这座藕福地,也没有说这场观道落下惟幕。
少年只听见一个並非老道人的沧桑嗓音,带著点笑意对他说道,“这一剑,
不错。”
见识过前人登天之战的义无反顾。
与亲手问剑於天,是两种境界。
跨过这一步的少年,让他想起了他与那些志同道合者的从前。
在这沧桑的嗓音抚慰中,疲倦的少年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指著更高处的天,问他,要不要继续往前。
那人自问自答,说你如果想要继续走,带著更多人推翻高居於上的天,不被大道约束。
就需要有一座桥,到时候自然就可以登天而上。
然后少年就在自己的心河世界之中,看见了一座下接心河,上接天幕的金色长桥。
宛如一条金色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拱桥很像他曾与剑妈一起在云海中走过的通往天庭的那座。
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只是苏尝也能看出这座金色拱桥的轮廓,有些飘忽摇晃,还並不算彻底显身在观瞧中,少年手中多出了一本金色书籍。
上边写著那些他前世再熟悉不过的文章,记载著他走过、实践过的所有点滴事情。
接著一个又一个金色字跡,从书籍中脱离而出,飘向了那座接天连地的金色拱桥。
如一块块砖石,將原本虚幻的拱桥逐渐垒起。
又一点又一滴金色心光,似倒飞流星,在这些砖石上洒落,如黏胶一样將这些砖石牢牢弥和。
这条连接少年心河世界上下的金色长桥,顿时如人有了一股子精气神支撑,
终於结实了起来。
只可惜长桥之长,以及雄伟程度,出乎意料。
所以那本书籍上的文字与金色心光,有些不够用。
接天连地的金色拱桥,仍有一半处於虚幻。
距离最终建成,能够让无数心念行走其间,还是差了一些。
但不管如何,雏形已现。
大坑边缘,苏尝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浑身气势一新。
隨后他缓缓站起身,看向身旁的小文。
此刻,以他们所在的牯牛山为中心,灵气盎然,盘桓不去。
应该是在这座天下最大的“洞天福地”了。
当然,牯牛山一带的灵气匯聚,是那老道人以通天术法,將藕福地的所有灵气移山倒海而来,绝非常態。
苏尝唤出自己的阴神。
中年儒士身影伸出手指,凭空写下“驭气移灵”四字后。
一道又一道灵气,便在少年头顶天幕上聚集成片,转眼间就如同浩荡的云海一般。
然而青衫少年並没有独享这份餐餐大餐。
因为他知道,他刚才为何能贏得那一战。
真正的胜利者,不只是他,还有那千千方方的心念。
一根又一根翠绿柳条被少年从心中具现而出。
它们化作一道又一道锁链,將天上的云海牢牢捆缚,垂下柳条无数,如同一个个把手。
隨后苏尝拉起其中两根柳条,缓缓一拽。
云海震动,恢復了低垂的天幕,有些限制少年拉走云海的速度。
一旁的小文,立即拉起另外两根,跟自家先生一样同时使力。
接著,一道身影掠来,是浑身浴血,但笑容爽朗的黄庭。
这位为了诛杀周肥,连剑都已经打碎的太平山女冠,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血跡后,便也拽住了垂下的柳条。
黄庭落下之后,金刚寺的老僧也出现在这边。
这位云泥和尚双手合十,说了声“今日方知何是佛”后。
他便將周遭数根柳条捆缚於身,然后咬牙发力,与眾人一起前行。
於此同时,在苏尝双手手心中“魂”与“心字”闪烁。
腰间,那枚得道多助的玉佩亦在发光。
紧接看一个又一个虚幻但又真实的身影,不断浮现。
他们中有神水国的遗民,有卢氏王朝的邢徒,有剑气长城的孩子,有商行的眾人,也有此方天地的百姓。
这许许多多的身影,不约而同的与他们一起拉起了纤,拽动著整片福地的灵气之云。
他们最终,会和一直在努力聚集水汽云朵的苏鲤鲤匯合在一起。
灵气与水汽相和。 受灾之地,很快就会下起连绵的救命之雨。
城头之上。
被种秋提在手上,鼻青脸肿的俞真意,望著这一幕脸色更加阴沉。
种秋呵呵笑道,
“如何,还觉得自己是修道有成的神仙吗?还觉得自己能够隨意俯瞰眾生生死吗?”
俞真意低头不语。
获得了这方天地的规矩认可的丁婴,尚且在那一剑之下彻底消散。
他更是远远不如山坡上的那个少年。
这方天地,以后难道就真的没有他这种山上神仙的出头之日了吗?
种秋没有理会自己这位失意的老友。
这位南苑国国师,准备发动自己在朝堂上所有的力量,做一场改革,配合少年完成这次救灾。
至於是否会遇到阻挡。
种秋看了看那个走在最前方的青衫少年,心中丝毫不慌。
京师小巷里。
提著水桶,重新去打水的裴钱,到达水井的时候,停下脚步。
她臀了眼幽幽深深的水井,刚想要往里头放桶,便猛然抬头。
裴钱发现自己身边站著一个高大老人,穿著大概是称之为道袍的衣衫。
裴钱仰头看著这个老人,一动不敢动。
好像自己动一根手指头,甚至是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就会死掉。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老道人警了眼枯瘦小女孩,伸出手臂,向天空中隨手一抓。
一直在偷警他的裴钱哀豪一声,丟了手中木桶。
她用手死死捂住双眼,满脸泪水,乾瘦身躯满地打起滚来。
因为就在方才那一刻。
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个老头子,一手將太阳从天上抓到了他手中,夹在了指缝之间。
裴钱痛苦得脑袋狼撞井壁。
老道人无动於衷,既不觉得可怜,也不觉得厌烦,漠然而已。
人间悲欢,看过了一遍几遍,与看过了千万遍,是截然不同的观感。
他只是低头凝视著双指间的那轮有些黯淡的日头。
它是真真正正的实相,反而天上此刻那轮不再灼灼大日,才是虚像。
老道人將这颗“珠子”暂时收入袖中,隨后与头顶那位“俯瞰福地”的道人对视了一眼。
后者轻声道,“愿赌要服输。”
老道人冷哼一声。
於是莲洞天和藕福地的边境线,又拉升出了一条宽达千万丈的鸿沟。
老道人袖中那颗“珠子”,將他的道袍袖子灼烧出了一个窟窿。
但是那座莲叶何由由的洞天之內,也出现了许多枯萎的莲叶。
並旁老道人收回视线,袖子很快恢復正常,相信那座莲池也不例外。
在老道人脚边的裴钱还在地上哇哇大哭。
刚才那般近距离凝视太阳光芒的感觉,已经远远深入到她神魂的更深处。
如果不是刚好躲在了老道人的“树荫”中,她的前生来世都会隨之成为腐朽,在一瞬间化作虚无。
老道人再次打量了一下枯瘦小女孩,然后有些怨气,
“老秀才,你烦也不烦?!”
对於小女孩的身份,老道人早已经心中有数。
先前只以为苏尝与对方的会面只是巧合机缘。
但看遍了小丫头的此生经歷后。
他才发觉老秀才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早就打好了算盘。
与老不死的一起布下了这么一颗棋子,等著他此刻上鉤。
真是灯下黑。
老道人盯著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小丫头,视线清澈且冷漠。
如大日高悬,从来不管人间冷暖,更不会计较世人的褒贬。
老道人又看了眼天幕,想起对方的话之后,
他怨气稍稍减少几分,略微思量,就知道了这个老不死与老秀才的大致用意。
他以今日之事,结合心算稍加推演,觉得未来可行后。
便轻轻一弹指,將那粒珠子拋入小女孩右眼。
他再一挥衣袖,井口四周涟阵阵,隨后一步踏出,消逝不见。
在那方丈之地,光阴长河开始倒流,连同小女孩在內,其余所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
天地运转的规矩,都开始倒转。
小女孩最后定格在那个她想要往水井放水桶的动作上。
裴钱有些茫然,没来由心中多了些惧意。
小女孩摇摇头,最终拎起打了一半的水桶,飞快跑开了。
远去的老道人抬头看了眼天幕那边聚起的灵气云朵。
看著那朵云,被人如拉縴一般拉下北边。
掌观藕福地的老道人警了眼这一幕,脸色古怪。
他低声骂了一句陆沉、陈清都尽给自己找麻烦。
骂了一句老秀才不是省油的灯,嘀咕了一句莲洞天的老不死跟自己打赌的不要脸。
最后还是不得不捏著鼻子称讚了一位后辈的魄力。
以及承认那位不算人的山河“故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