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赤星举火亦焚天
在看见苏尝的身影后。
丁婴不惊反喜,只是深藏不露。
稳居天下第一人宝座六十年的他,之前简短试探过对方后。
在內心最深处一直想要与少年交手一场,称量一下对方与自己的大道器量。
而且他有种感觉,如果能打败对方,他便极有可能完成心中所想之事。
超脱於这方天地之外!
苏尝也没有让丁婴失望。
哪怕肩上依旧有天幕重压,但他出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任何束手束脚。
而是义无反顾。
好像要么丁婴死在自己拳下,要么自己在天道重压下经脉寸断,神魂皆溃,血肉崩碎一样。
看著苏尝堂堂正正的递出一拳神人擂鼓式。
丁婴哈哈大笑。
只见整片福地的灵气都从那顶银色高冠的莲当中,如光彩瀑布般倾泻而下,將他全身庇护在其中。
结结实实挨了少年一拳的丁婴,只是向后掠出数丈而已,毫髮无损。
苏尝咧咧嘴,警了眼丁婴头顶的道冠,
“天时地利,都给你占尽了,是不是很爽啊?”
丁婴眯起眼,杀机沉沉,
“哦?小子,你不服气,可又能如何?有本事来杀我啊!”
苏尝抬起手臂,再度蓄势出拳。
大战再起。
丁婴被苏尝一拳从山顶打向山脚。
隨后如流星坠下,想要递出第三拳的少年,也被拔地而起的丁婴一拳打回山巔。
丁婴缓缓登高,隨手一拳的拳罡,就如身高百丈的神灵手臂,一次次抢臂砸在牯牛山上。
少年一次次以拳破之。
得了全部天地武运的丁婴,完全消化了自己阴神之后,竟是以周身庇护的天地灵气又唤出了一尊阳神。
他的阳神迎风变成了一尊与牯牛山齐高的金身法相。
法相双手握拳,如发狂的山岳巨人般不断捶打著枯牛山。
牯牛山上顿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期间不断有巨石滚落,以及一场场好似雪崩的山体滑坡和裹挟无数草木的泥石流。
高耸的牯牛山,被一点一点打得矮了。
山顶那那一袭青衫,却始终屹立不倒。
丁婴真身走上最新的山巔时。
苏尝正出拳挡下他阳神的一掌压顶。
少年一拳打烂了法相半只手掌。
原本尘埃未落,昏暗无光的山巔之上,立即金光崩碎四溅,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大雨。
丁婴趁此机会,一线笔直前奔,迅猛挥出神意圆满的一拳。
如白虹掛空的万千气象,景色壮丽。
丁婴此刻心中恼怒极了少年的坚韧体魄,连脚下这座牯牛山,也给削平了整整数十丈。
这傢伙竟然还能浑然不觉,出拳不停。
此刻感觉到自己一拳正中少年心口,他不由得畅快的大喝道,
“这一拳,死也不死?!”
然而下一刻。
丁婴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自己这一拳,仿佛打中的不是苏尝的心口,而是一座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武道大山。
被这座藕福地武运与灵气加持的他,挥出的拳头,撞击在这座山岳上,就如同撼树,见青天。
而且这座大山仿佛有意识一般,似乎容不得除自己认可之人之外的挑。
它轰然颤动,竟是主动放鬆了对其下武道金龙气机的镇压。
那意思很明显,打回去!
於是那个被他一拳打的身体后仰如弯弓的少年,身躯便在胸腹间响起的金龙咆哮声中募然回弹而起。
武夫金龙气机拱起脊背,在如黄豆的爆裂声中缓缓校动。
暂时从那座拳印山岳下脱离的少年,恢復气盛之境,隨即一拳挥出。
丁婴的真身顿时化作一粒白光,从牯牛山拋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牯牛山数百丈之外的大地上。
那条纤细的悠长轨跡,很像一座白色拱桥。
被击退百丈的丁婴,头顶上莲冠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他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一片血红。
他知道如果不是头顶冠冕的护佑,他很可能在刚才那一击中就重伤或致命。
脸色阴沉的丁婴一脚重踏地面,拔起身子,跃过牯牛山,另一脚刚好踩在自己那尊巨大阳神的头顶。
拳头上縈绕著金龙气机的苏尝,扬起右手对老人微笑问道,
“怎么不跟我对拳了?我最多还能出刚才那样的拳头两拳,最多。
所以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再多挨上我两拳,就能打得过我呢?”
丁婴默不作声,报以冷笑。
心想这个很不一样的滴仙人,肯定是想要垂死挣扎。
自己静观其变,加以远攻,等待对方再次被天地压制下去就是了。
他心念一动,脚下金身法相一脚踩踏下去,地面隨之出现一个大坑。
接著丁婴摆出一个“想当然”的拳架。
灵气加身,几近仙人境的丁婴,道法真意,近乎“心意所及,便成真相”了。
他一手敲下。
风起云涌,天幕阴沉,便有一道粗如数人合抱之木的闪电,当空劈下。
绵绵不绝的闪电,接连不断,向站在山丘上的苏尝当头浇下。
如一道道洪水漫过少年的青衫,迅猛流泻而下,压的少年身躯微颤。
然而即使被天穹上的落雷不断洗链,苏尝依旧仰著脸,缓缓抬眸。
此刻他眼中有丁婴,也並无丁婴。
他始终看的,都是这方福地的苍天!
以福地养蛊,操弄江湖动乱,无视百姓凡人生死,只为选种观道。
这番做派,与三教神仙在驪珠洞天的所作所为,何其相似。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洞天福地几乎都是如此。
但正因为如此,苏尝才觉得心中不平之气,几乎就要炸开。 在心河世界之中,看见降雨的鲤鲤传回来的北州画面,目睹主动入局的小文不断血战,听看有心无力的种秋发出的胃嘆·
他就感觉自己的心情。
一如当年年少时,看见回护无辜而陨落的齐先生,隨风消逝在竹林畔棋盘前的身影。
那种痛心的感觉,哪怕走了这么远的路,练了那么多的拳,见了那么多人和风景,苏尝还是记忆犹新。
天大地大?
天下之人、地上之民,声弱位卑,力量分散。
遇见老天爷一手摆弄的惨祸,遇见肆意妄为的山上之仙,要么屈死,要么找死,还能怎么办?
苏尝抬起右手,手心的金色心光流转,
自从鲤鲤降雨,小文入局,金刚寺的讲经僧携一眾佛僧在京城开坛布公,镜心斋將天意操弄世间的情报於四国传遍。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金色光点涌现。
它们携夹的愿望很简单。
改变。
改变这个不公道的世间。
匯聚了无数心念的期盼,凝聚民心愿力,將眾生信念具象化为“薪火金身”后。
苏尝身后的阳神身外身终於自书简湖之后,第二次凝实了面容。
这抹高大的身影,伸出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似乎在对他说,小同志,你有话要对这方天地讲?
只管放声便是!
天穹上,老道人望著少年身后的阳神身影,双眸一凝。
隨即他抬头看了一眼莲洞天那个含笑的道人。
后者仿佛已经认定了这次是他输了一般。
心中不满的他,向下方投入了一粒自己的心神。
丁婴的双眼顿时趋於金黄光彩。
他最后一次以拳锤掌,天空中仿佛雷池的云海,落下一道最为粗壮的雪白闪电。
闪电没有砸向大坑,而是缓缓降落,然后被丁婴那尊阳神法相如持长剑般握在手中。
这尊法相开始前奔,將手中“长剑”轻轻向前一拋。
最后它双手握住这把雷电交加的长剑,站在那座大坑边沿,剑尖朝下,准备往那少年头顶重重落下!
这一剑,除了本身蕴含的雷霆之威,还有著老道对於剑道的体悟。
然而面对这煌煌天威,苏尝却只是一臂横著伸出,
“先前,你说了什么来著,『来杀我啊”,对吧?
)
下一刻,在手心中的金光熠熠中,少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朗声唤道,
“那就如你所愿。
剑来!”
隨著苏尝的话音落下。
银灰色的天理小剑,赤红色的昭彰心剑,小文身上的变革之剑,全部悬列在少年掌心间。
在浓郁的金色心光浇灌下,一柄全新的、流淌著鲜红色的溢彩之剑。
这柄革天之剑出现的一剎那,在微微颤鸣间,便暂时削去了少年双肩上的两座大山。
这把本命剑的神通之一,解桔。
斩断因果伽锁,破除天道压制。
剑光所至,旧秩序的规则束缚瓦解不再。
苏尝与身后阳神身影一起猛然间握住剑柄。
这一刻,眾生心火从他们手指缝之间绽放出绚烂光明。
天空之中像是升起了一轮红色的太阳。
新的光芒向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涌去,照彻天地,但並不灼人。
让此时本就已是大日悬空的藕福地,更加明亮了几分。
明明手中的革天之剑並无剑鞘,可是苏尝依旧做出了拔剑出鞘的姿势。
他那一身衣衫,突然飘荡起来,大袖隨之震盪,猎猎作响。
小小山丘而已。
却有人振衣千仞岗。
此刻连坐镇天幕上的老人都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但是却能与丁婴一样清晰感受到对方剑光中那“一点”决然之意。
不是怒意,也不是那种疯狂流散的杀意。
而是仿佛有无数心念,被对方聚集后压製成一条细线,再將一线拧成一粒,
这合在一起的力量,坚不可摧,仿佛能改天换地!
站在自己高大阳神法相之上的丁婴有些愣神。
他不知道苏尝为什么能在此时此刻,重重天地压制下,还能挥出这一剑。
站在高大阳神身外身上,俯瞰那渺小的一人一剑的丁婴不明白。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退不得。
於是他依旧拼尽全力,斩落了自己手中的天威之剑。
汹涌的雷瀑仿佛带看天幕一起坠落,
此刻,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试图碾碎那个敢对天举剑的少年。
煌煌天威,如此加诸於一人之身,这实在是太不讲理。
我苏尝唯有一剑。
所以出剑而已。
他身后阳神身影微笑道,“与天斗?”
少年朗声道,“其乐无穷!”
苏尝轻轻一弹流光溢彩的剑身。
在清悦的剑鸣声中,大量心念化作的火种涌现,
它们与少年丹室之中熠熠闪烁的六幅图画,一起聚集於剑尖,在剑锋凝为一点赤星。
少年以手中革天之剑为笔,以赤星之火为墨,心无旁的一剑挑斩,举火焚天!
燎天的剑光划过,轰鸣的雷瀑若寒蝉,煌煌天威亦被压制。
这一剑仿佛短暂缔造了一个“无神无圣”的新的小天地,將旧地取而代之,使得少年能“以凡伐仙”。
一剑之后。丁婴崩碎。
万法皆破。不见神灵。
整座牯牛山都被这一剑夷平。
天幕上原本的骄骄烈阳,此刻亦有些黯淡,似乎也被剑光斩去了多余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