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不近善不知恶
从巷口路过的苏尝。
正好看见小女孩被痞子头目踩住腐腿惨豪的一幕。
不断告饶的裴钱，似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回头一望。
然后这个眼中满是泪水的枯瘦小女孩，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裴钱知道这少年手中有钱。
毕竟昨天她只是回答对方几个问题，就得了好几枚铜板。
想来对方给自己两文钱，解决她现今的危难，只是头上拔根头髮的事情。
至於报答或者感谢什么的，她根本没想过。
既然对方是好人，就该做好事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青衫少年却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自顾自向一旁走去。
眼看就要转入另一条巷弄之中。
裴钱见他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再顾不得多想，大声张口喊道，
“喂，帮帮忙，给我两文钱！”
少年停下了脚步，只是依旧没有转身。
那痞子头目一边警告似的狼狼瞪了少年一眼，一边踩的越发用力，
“別叫了，小贱种！
从明天起就给我做个真瘤子，去清河坊那边乞討去！”
小女孩急眼了，冲少年背影大喊道，“爹，救命啊！”
苏尝撇撇嘴，心说我可没有认你这么个便宜女儿。
不过他还是一步踏出，身形便如鬼魅般来到两人身边。
在痞子头目选狠话之前。
他衣袖一甩，便把这个想要靠採生折割赚钱的傢伙的双腿打断。
痞子头目豪叫一声，然后就疼的晕死了过去。
其余几个混混见势不妙，纷纷扭头就跑。
苏尝站在原地曲指微弹，隨著空气中盪起的一道道透明的涟漪。
几人便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一倒下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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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钱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轻描淡写间便將赖贾这群人收拾掉的青衫少年。
在对方身上，她又感觉到了那股如父如兄的气息。
不过苏尝没有去扶地上的小女孩。
只是抬头看了看远处一座破落屋子的房顶，然后对著那空荡处微微点头致意。
一直以为自己没被发现的种秋，有些无奈的显出身形他用细微的声音轻声自语道，“原来这么年轻啊。”
然而更让他惊的是。
下一刻他心底竟然迴荡起了少年的声音，
“京城的治安，还得种国师多多费心。”
种秋点点头后，又嘆了口气。
只此一点神通，便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心中又嘆息一声。
跟这种真正的仙人相比，俞真意又哪里有脸说天下无敌呢？
跟种秋打完招呼，让这位国师派人处理那些混混的后续事宜之后。
苏尝这才把目光投向揉著腿跟跪起身的小女孩。
裴钱恨恨的朝昏死的痞子头目2了一口，然后望向苏尝，
“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打死？”
刚才她心中就期待著少年打爆这些人的狗头。
然后她好扒下他们的衣服和靴子，当了之后，应该能值不少铜板。
苏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你拿起石子准备砸你那个好朋友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把你打死？”
裴钱捏著衣角，默不作声。
苏尝又问道，
“你刚才理直气壮的找我要钱，是觉得我有就会给你？”
枯瘦小女孩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自己脸上残留的眼泪和鼻涕，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的道，
“对啊！干嘛不给我，你不是好人吗？”
苏尝呵呵笑了一声，
“好人欠你的吗？
而且不说你会不会感不感谢我这个“好人”这件事。
就说如果换作你是个很有钱也很有力量的人，路过时看见我被欺负，你会出手帮忙吗？”
裴钱继续不说话。
以己度人。
心想我不用一拳砸死所有人就算好的了。
最后把你们身上一颗颗大铜钱，全部捡回来带回家，全都是我的！
收尸都不给你收。
只是这些心里话，她可不敢当著面说。
听著这个小女孩的心声，苏尝没来由想起了陈平安。
幼年的陈平安处境，跟她其实相似，但是行事风格大不一样。
裴钱不知道惜福，稍稍有了些铜钱，第一时间就是大手大脚出去。
而陈平安对於每一份来之不易的盈余，都会小心翼翼呵护著。
但是裴钱对於別人的帮助，从不觉得难为情，甚至会祈求別人的恩赏，而且不知感激，
陈平安对於当初泥瓶巷街坊的每一份怜悯和帮助，一笔一笔记在心头。
那个草鞋少年对於偿还恩情，更是小心翼翼。
两人的不同，归根结底，是因为先天和后天的造就。 让这个小女孩內心深处，对於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充满了敌意。
裴钱对这个给予她恶意的世界，只会报復以自己最大的恶意。
所以她才把擅长察言观色，敏锐感知別人的善恶这份难得的能力。
用来欺负更弱小之人，諂媚强大之人上，
可又有一个但是。
陈平安记得起他爹娘的善良，后来又跟著苏尝走了一趟书简湖。
解开对顾粲一家的心结，又担任商行掌柜，歷练了许多事，才潜移默化间明白了许多道理。
裴钱呢？
好像没有人教过她一些对的事情。
看著苏尝一直不说话，裴钱心中有些，
她很怕这个人一走了之。
既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算是把赖贾这群人给彻底得罪了。
万一他们之后还在附近混，这个人又走了，那自己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也因为她心中还隱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有个声音对她说，如果错过了对方，自己一定一定会后悔。
所以再三思考了一下后，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那我怎么感谢你？给你研磨读书，端茶倒水？”
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会做的事情，还是她那个好朋友告诉自己的。
苏尝翻了个白眼，“你会？”
裴钱挠挠头，自己还真不会，
但是为了不被认为是没用的东西，她还是不情不愿的违心道，
“我可以学。”
苏尝点点头，
“行，我可以教你。顺便还会教你识字，念一些基本的书。
如果我看你学得好，就能顿顿吃饱饭，学不好，就少吃。”
枯瘦小女孩苦著脸，“我很笨的。”
苏尝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那我倒是可以省钱了。你也可以回家去。”
裴钱偷偷警了眼苏尝，看他脚步毫不停滯，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总算意识到一点，想要从这个傢伙手里白拿什么东西，是不太可能了。
於是她赶紧拖著腿，跟跟跑跎的跟上去，然后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我会用心学的！”
苏尝略微放缓了脚步，让她走的不能那么吃力。
只是刚走没几步，裴钱就忍不住问了个问题“你能教我武功吗？这样以后遇见坏人了，我就可以自己对付了。”
苏尝毫无犹豫的拒绝道，“不能，你先把书念会。”
苏尝没有半点传授裴钱拳法的念头，倒不是裴钱的习武天赋不好。
其实这个女孩的资质之出眾，早已高出五行范畴之外。
但就算是状元巷旁边的那座武馆里，並非什么高人的教拳老师傅。
都会坚持门內弟子若无武德，就绝不传授高深拳法，让弟子能够养家餬口即可这个原则。
如果一个人心性远远跟不上修为，练了拳，修了上乘道法。
除了欺凌他人，为非作列，凭自己心意定他人生死，还能做什么？
听到苏尝的回答后，小女孩哦了一声，默默一一拐的继续走在少年身边，
她心中腹誹。
铁石心肠。
什么大好人，我呸，是我瞎了狗眼哩。
苏尝没说话，只是等她临近时一把拧住她的耳朵，“一天到晚在肚子里说人坏话，可不好。”
裴钱起脚跟，哎呦呦著，“不敢了不敢了。”
苏尝这才鬆开手。
片刻之后，苏尝又扯住她的耳朵。
小女孩眼眶通红，信誓旦旦道，“这次是真不敢了！”
又走出去十数步，苏尝刚伸手，裴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豪陶大哭。
她发誓自己刚刚真的没有骂这个傢伙。
因为她找了一个能够管住自己念头的法子，就是在心中碎碎念叨著那些路边听来的说书故事。
然而苏尝蹲在她身边，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裴钱明白过来后，立即趴在他背上。
苏尝站起身后，女孩抱著他的脖子，还是满脸泪儿。
苏尝缓缓行走在小巷中。
趁著小女孩暂时卸下心房，他轻声道，
“只要你没做坏事，我就不会罚你，也不会不管你。”
小女孩使劲点头，有了胆气，她精神气就好了几分。
只是一时还是没停下抽泣“好嘞，我今儿起就要当大好人。
说完之后，裴钱就把小脸紧紧埋在苏尝温暖的后背上。
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快进曹晴朗家的小院门时，才小声问道，
“你是好人，天底下的好人都是你这个样子的，对吧？”
她不知道怎么做好人，所以想要有个参考的榜样。
这样就算作假，也能作的儘可能真，
苏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不是好人，你也別把鼻涕擦我身上。”
裴钱后仰一些，帮著擦了擦少年背沾上的眼泪和鼻涕。
然后这个黑的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嘿嘿。”
临近丑时。
一个奔袭了两天两夜，风尘僕僕的瓷人少年。
在重新见到自家先生后，终於放下所有戒备，安安静静的睡在床铺上。
他的肩膀上，蹲坐著一个探头探脑的莲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