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一忍再忍周鉅然
在苏尝话音落下之后。
眾多书院先生,一时间竟无人敢率先出声。
在他们互相用心声和眼神討论之时。
浑身湿透、脸颊高肿的李夫子,艰难爬上岸,咬牙切齿的指著青衫少年,
“苏尝,你若敢在书院之內肆虐妄为,加害群贤。
到时候自有天下读书人让你与齐静春声名狼藉,背负骂—”
他的话再次嘎然而止。
苏尝又一巴掌扇出,打得这位贤人,身形再次倒飞而出,浑身筋骨也在半空中发出清晰的碎裂响声。
倒飞入人群的李章,隨后发出了悽厉的惨豪声。
因为在少年这一掌之下,他的长生桥竟隨著筋骨一起断裂而开。
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贤人,彻底沦为了一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夫子。
成为了他曾不屑多看,也不愿共情的弱小之人。
看著惨嚎不止的李章,苏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李夫子,放稳心境,只是玩闹罢了。
些许痛苦,只要你置若罔闻,就可以全当无事发生。”
听著苏尝近乎复述自己的话,李章目耻欲裂,双眼通红,呼呼喘著粗气,状若近疯。
曾冷嘲热讽楚轩心境不够的他,此时却对自己的沦落半点都接受不能。
看著李章的惨状,有些人默默后退了几步,不想参与这场纷爭。
也有一些与之交好的人面色颇为义愤填膺,踏步上前,想要为之打抱不平。
他们不信这个青衫少年真敢把他们这么多人的长生桥打断。
看著上前围拢而来,要给李章这种货色撑腰的君子贤人们,苏尝面无表情。
他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这些人,隨后大声询问,
“还有没有其他人?没有的话,你们可以一起出手了。”
这话听得远观的学子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觉这话狂妄之极。
毕竟观湖书院虽只坐落於宝瓶州这个天下最小州,但仍旧还是七十二书院之想要一人隨便就將这座书院闹得地覆天翻,那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们不得不怀疑人生。
一位按耐不住的贤人,率先张口说出“始作俑者”四字,唤出大批高大石俑后。
另一位贤人则以“以力服人”四字相助,
让前者所唤石俑的身躯再度膨胀坚韧数倍,气势猛涨如一个个山神。
而对於这些高大的石俑联手围攻。
青衫少年却不闪不避,身上的金龙气机咆哮而出,与身后模糊的阴神一起递出一拳。
如云蒸大泽的浩浩荡荡的拳风所过之处,一具具高大石俑顿时化作粉,
隨后那两个贤人胸口各中一拳,口吐鲜血,面色苍白的仰躺倒地。
长生桥断裂,心神萎靡不振的他们,再无半点贤人的风采。
一些资歷老的君子贤人,望著这一幕,不禁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並不遥远的曾经,有一人因为对齐静春其师的遭遇愤满不平,仗剑硬闯了儒家三大学宫其中的两座。
打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凡是敢拦在对方身前的君子贤人,无论是谁,皆被打断长生桥,毫不留情。
那场惨剧,被最重礼数规矩的儒家视为逆鳞,谁也不敢胡乱提及。
如今,难道歷史会在自家书院重演不成?
剩余那些支持李章的君子贤人相互对视一眼,犹自硬著头皮强撑不退。
他们此刻如此作为,並非不知死活,而是为了逼在很久都没有露面过的书院山主出来表態。
虽然有传闻说,山主与坐镇宝瓶州中部的天幕圣人不对付,未必会支持他们这一支文脉。
但是只要他们把事情闹得足够大,后果足够严重。
那么问题就不是文脉之爭,而是书院的威严不容挑了。
身为坐镇书院的山主,到时候不出面也得出面。
只要到时调动书院內的浩荡文运。
一个终究未至止境的武夫,又怎么打得贏?
一旁的人群中,看著在地上又躺倒两个贤人。
单马尾辫少女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早有传闻说眼前这个青衫少年修为非凡。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只是一巴掌,便將这些先生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长生桥都给打断。
然而本该更加畏惧苏尝的少女,反而对出手果决的前者生不起什么恨怨。
甚至在少女心中,还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小声嘀咕一一打的好。
对於这些顛倒是非、助紂为虐的人,就该狼狠教训教训。
在她做如此想的时候,一个刚才並不在人群中的年轻读书人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边。
对方轻声笑道, “好是好,合情合理,可就是有点不讲礼了啊。”
单马尾辫少女下意识捂了捂嘴巴,还以为自己说漏了心里话。
但是有过一次经验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是自己的心声又被人听见了少女气鼓鼓的转头去看是谁像那个傢伙一样偷听自己的心声。
结果发现不是旁人,正是书院山主的嫡传弟子之一,周鉅。
在山主一眾弟子当中,这位周师兄年纪最小,脾气最差,本事·——-哪怕没有最高,但肯定能排第二。
曾以弱冠之龄获得君子身份,在当时极为轰动,被誉为崔明皇之后的又一位『正人』君子最佳人选。
未来很有可能被学宫圣人亲自勘验考核,成为一座学宫的祭酒之一。
不过就算周鉅的身份再怎么不一般,但在马尾辫少女这里,也依旧有些討人嫌。
她瞪了一眼年轻读书人,眉毛微微竖起“要说礼的话,师兄你是不是也有点无礼?”
周鉅有些无赖的耸耸肩,
“我只是碰巧看见了你肩膀上小人喃喃自语的口型。
捫心自问,並不属於窃听。
而且礼这个字,我又不是圣人,暂时还用不著。”
名为周殊的马尾辫少女,白了怎么说都有理的同族师兄一眼,气鼓鼓的不想说话。
周鉅確实没有说谎,他能够看到他那位山主先生都看不到的某些景象。
在年轻读书眼中的世人,是真正名副其实是的“眾生百態”。
所有修行中人,尤其是儒家门生的精神气和心境,在他的视线里,都会具象化成一位位各具奇象的米粒大小人儿。
待在他眼前之人的身上,或是气府之中。
比如刚躺倒在地上的两个贤人。
一个看起来堂皇伟正,他肩上的小人儿,却是贼眉鼠眼,猥琐不堪,不停的拨弄著算盘。
一个以古板著称,气府中的小人脑袋附近却有浓妆艷抹的飞天女子,盘桓不去。
而被苏尝一掌最先打断长生桥的李章。
平常更是满嘴仁义道德,在书院向来以作风严谨、妙笔生著称於世。
但周矩却看得到这位贤人肩膀上的小人,不仅身周有彩蝶、蜜蜂縈绕,手中还握著一柄沾满蜂蜜的锋利飞剑。
这种口蜜腹剑、招蜂引蝶,为老不尊之人,周矩看不惯,只是恪守师训,一忍再忍。
不过他的忍耐早已要达到极限了。
因为李章此人,之前在山崖书院被摘掉七十二书院之一的头衔。
山主齐静春身死道消,门庭冷落,香火几近凋零时,便公然落井下石。
不仅大肆击齐静春的经世学问,以此作为活名钓誉的养望手段。
希冀著藉此机会博取某些老夫子的欢心,成功路身君子。
还假借歪曲自家先生的文章宗旨,用以攻计迁至大隋的新山崖书院。
一副要在文坛上將之赶尽杀绝的做派,可谓討厌至极。
看著这位山主弟子不出声的单马尾辫少女,心中有些担忧。
打心底来说,她不想周鉅掺於这趟浑水,与苏尝起衝突。
一是感觉对方肯定会吃亏。
二是少女心中自有善恶辨別。
她由衷的不希望偌大一个书院,竟全是混淆黑白,为虎作悵之辈。
所以周殊鼓起勇气,在周鉅异的目光中,难得柔声询问,
“周师兄,你不要去帮他们,行不行?”
年轻读书人哈哈一笑,对这个同族表亲指了指自己腰间正在兀自震颤的玉佩观湖书院的贤人君子们,腰间都会悬掛上这样的玉佩。
样式是世间最简单素雅的平安牌,只是上边篆刻的文字內容不同。
这些文字无一例外,大有深意,往往蕴含著书院对此人的期许和提点。
李章腰间的是“身正言清”。
而这个君子身份的年轻读书人,腰间的则是“制怒”。
用手握紧制怒二字玉佩的周鉅对少女认真道,
“你应该问我,站在那位齐先生的学生那边,行不行。”
隨后他又低下头,对手中的玉佩轻声道,
我知道先生要说什么。
肯定会说让我一忍再忍,忍著忍著就能在君子称號前面加上个“正人”,说不定还能混个学宫祭酒的身份。
但是我真忍不了啊—之前有天幕上那位圣人压著,先生你与我的想法都只能在肚中。
但此刻对方已然不在,而偌大一个书院,风气已经歪到需要外人来教我们什么叫做隱之心、根清源正。
作为书院的君子,我只感觉脸红。”
在周鉅的碎碎念中,他手中的玉佩还在微颤。
然而年轻读书人却一副不懂的模样“啥,先生你要说啥———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哎呦,玉牌咋出问题了呢,先生,你回头一定要好好管管书院製造局那些傢伙那就这样啊,不聊了啊,之后你帮我换一块玉佩啊——
接著,周殊只看见自己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师兄,將玉佩往袖中一塞,便再也不管不闻。
隨后他在一眾书院同门惊的目光中,挤开人群,走到青衫少年身边,拱手一礼,
“观湖书院君子周鉅,见过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