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有拳剑可听闻
阻止青年读书人的阴魂下跪后苏尝望向周围窃窃私语的观湖书院学子,隨后朗声问道,
“观湖书院不仅对於临近书简湖之中的混乱,千百年来未曾管过。
连书院之內学子的惨案,数十年来也无人问津,无人帮忙伸张公正。
还需要一个外人千里迢迢过来帮忙,才能把枉死之人的户骨收敛。
我不得不有一问,问诸位读书人,问授业於此地的各位先生。
你们读的千卷书,教的万卷经中,可有一点侧隱与怜悯之心?!”
围观的眾多读书人,在听闻青衫少年此问后,顿时哑然无声。
正如青衫少年所说,他们中有些人,早就知道那位大驪读书人惨剧的內情。
即使之前不知道的,现在也能通过青衫少年与两个鬼魂的对话,以及周围人的议论,还原出事情的始末原本。
那个前不久被苏大魔头嚇到过的单马尾辫少女,小声的询问著周围的同伴,
“是啊,为什么书院早知道这件事情,却没有人发声呢?”
她旁边的一个少年刚想回答,眼角余光就臀见一个铁青著脸的老夫子。
於是后者连忙拉了拉少女的衣袖,小声提醒,
“嘘,別出声,夫子们来了!”
少女转头看去,果然,一个又一个刚才不见踪影的夫子,来到了湖边。
他们的站位如包围圈一样,將青衫少年一行人围在中间。
那位她熟悉的李章老夫子越过眾人冷声道,
“书简湖的野修,向来爭强好胜,互相倾轧,死得其所,各安天命,何须书院插手去管?
至於楚轩,他最后是自杀而死,书院对於他这个读书种子的去世还是比较惋惜的。
毕竟生者不易。
但事情的因果关係,跟书院没有直接关係,所谓做局,更只是学子之间的玩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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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当时能够心境再平稳一点。
即使他人再怎么攻计,他也可以置若罔闻,完全没有必要投水自尽嘛!”
马尾辫少女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夫子能说出来的话。
她刚才可是听一位师姐说的清清楚楚,
那两个做局者,先是僱请最有名气的青楼女子,假装仰慕那位楚轩师兄的才华,为其扬名。
再让附近王朝的大儒故意將其视为忘年交,让他的字帖,每一幅都价值连城还有诸多手段,环环相扣,让对方只差半步,就会成为大驪第一位被儒家学宫认可的君子。
在楚轩师兄最顶点的时候,一夜之间,书院便传开了他的诗文是抄袭偽作同窗之人的流言。
那个从未与楚轩有过一夕之欢的青楼魁,低毁他无法人道。
曾经推崇他的文豪硕儒更是直接改口。
以被其欺骗为由,写下联名摔击他的道德文章。
给他冠以偽君子的头衔,骂他做是观湖书院的浊流。
这些种种手段,已然让听闻的少女浑身发冷。
但这还並不是真正的致死一击。
在眾口鑠金,积毁销骨之中,楚轩逐渐陷入疯癲后。
做局者仍未打算放过他。
对方让一位女子拌作眼前女鬼的容顏模样,將他唤醒,再当著他的面与別人背叛。
即使最后知道了实情,但心神皆已枯稿,声名狼藉不堪的楚轩。
再无顏面与力量去与这些人对抗爭辩,也看不见完成自己曾经许诺的希望。
这位子然一身,远赴书院求学的读书人。
最终又子然一身的选择投湖,埋葬自己与心中所有的不甘。
在马尾辫少女看来,这件事无疑是个不发生的悲剧,最少不该存在於清风朗朗的书院。
但这件事却真的发生了。
並且在发生了这么多年后。
在这个被师长们称为魔头的青衫少年,揭开其下的丑陋不堪后。
那位李夫子居然说出了只是学子间玩闹,埋怨当事人心境不稳的话来。
毁人一生的前程似锦,將本该美满的眷侣害成如此模样。
这种惨剧,发生在书院之中,诸位先生眼皮之下,却在最后,被说成与书院无关?
单马尾辫少女对此只觉得这无比的荒诞。
此时,她再看周遭原本熟悉的人与景,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就在她恍愧间,夫子李章的话还没有说完,
“此事种种,书院自有定论,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
更何况,你竟敢在文运昌盛、浩然正气长存的书院之中,召唤鬼物现身,这无疑是对书院的冒犯!
你若不想让齐静春的名声更加不堪,就把这两头鬼物交於书院处老人的话说到一半,便夏然而止。
因为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刚才募然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经奔至他身前根本懒得废话的苏尝,一拳挥出便將这位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老贤人,打得在空中旋转了几十圈。
最后砰然砸入十数丈外的湖水之中。 毫无犹豫的在宝瓶州最大书院之內出拳的少年。
低头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枚碧绿竹籤,隨后小声嘀咕道,
“先生,你听听,对於这种心和嘴巴都发臭了的人,我还能忍?
当初在杨家药铺后院,不想让小宝瓶的担心,忍住不打死同样出自观湖书院的崔明皇也就算了。
难道出门在外,还要忍一个连人心都餵了狗的老傢伙?”
在苏尝低声自语告先生的时候。
望著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的周边,楚轩向他深深一拜,
“恩公,算了吧,不要为了我们两个已死之辈,得罪一整个书院。就將我们交出去吧。”
苏尝抬头,置若罔闻,只是盯著楚轩的眼睛。
这位青年读书人眼中有对书院的畏惧,对其无能悔恨,还有对牵连眼前少年的深深愧疚。
苏尝笑著点头,缓缓走到楚轩与嫁衣女鬼身边,
“就冲你这份不作偽的心意,便是整个观湖书院与我为敌,我要保你二人最后一程。
因为我要让这座书院知道,读书人不应该將最起码的怜悯侧隱之心,弃之若履。
在我这里,为弱者、为无辜者发声,没有人鬼之分。
他们若是不想听,我自有天理昭彰,与他们问一问!
楚轩证的看著眼前神采奕奕、语气坚定的少年,心中为之深深的触动。
如果当初有这样的人为自己发声,如果当初自己有这份力量与心气,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可惜当初没有如果。
但楚轩很庆幸现在。
在有这样的人愿意在数十年后为自己发声,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能见到自己所爱之人。
这让这个曾经对这个世界深深失望的读书人,感觉自己身上的执念和束缚,
全部被一扫而空。
苏尝隨即伸出左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在手中魂字亮起的同时,缓缓道,
“我苏尝在此昭告小鄯都。
此人去往阴冥,万鬼不可侵,阎罗不可辱。
种种业障一笔勾销,放其转世,得大福报。”
楚轩发现,隨著青衫少年的话音落下。
只见对方身后,隱约有一位面目模糊的高大阴神隱隱浮现,气势惊人。
这位阴神缓缓伸出手,向身前一划,一道泛著青幽色的轮迴转生之门,浮现於半空之中。
然而轮迴转生的路途如此之近。
楚轩却依旧只是证证的望著嫁衣女鬼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最后一点真灵,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
而嫁衣女鬼虽泪流满面,但却满心欢喜,又满是释然“郎君,我造的孽,应该由我承担。
苏先生能让你我见最后一面,便已是最大的开恩了。
还请郎君转世而去,来生来世,成为真正的君子贤人,为社稷苍生谋福祉。
楚轩望著嫁衣女鬼,最终却未曾踏入轮迴的门中。
他再次深深一拜,
“谢过苏先生,辜负先生一番好意,无法报得大恩大德,还请苏先生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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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尝摆摆手道,轻声道,
“不用,希望在你们之后,这世道能有所改变。
容得下一个读书人与所爱之人长相廝守的小小幸福。”
男人点点头,真心实意的拱手道,
“祝愿先生希冀成真。”
隨后他握著女鬼逐渐虚幻的手,与她一起慢慢消散在渡化的光芒之中。
嫁衣女鬼最后一点真灵,看著这一幕泣不成声。
她在恍间,仿佛又看见了那条豌曲折的山路。
曾几何时,就在那里,有位身材消瘦的读书人。
在雨夜背负著一只破旧书箱,购珊而行。
兴许是为了壮胆,还大声朗诵著儒家典籍的內容。
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他的眼神很明亮。
楚轩与嫁衣女鬼的神魂缓缓消散,都化作萤火点点,纷纷飘荡向少年所唤出的模糊阴神手中。
回头望著那个在他人眼中十分模糊,但是在自己眼中却依旧能辨认出的阴神。
苏尝轻声道,
“齐先生,弱小,也不是他们可以肆意欺负人的理由,对吧?”
阴神缓缓点点头,一手轻轻搭於少年肩膀之上。
隨后青衫少年气势浑然一凛,大步向前,双袖扶摇。
他目光冷冷的扫过一眾围拢的书院先生,
“你们若是听不进人言,我有拳剑声可让诸位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