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大道不爭於朝夕
苏尝拍了拍草鞋少年的肩膀,隨后若有所思道,
“这么说来,我是不用给你讲那位女子雨师的事情的。
毕竟这次出远门,陈平安你再遇见那位顾家。
就能问问她和顾粲,可不可以跟他们做一家人。”
从回忆中彻底回过神的陈平安,猛然咳嗽了几声,
“苏尝你这是在说啥怪话?”
青衫少年耸耸肩,
“我这不是看你一提到顾粲他娘,就一脸深情的表情吗?”
草鞋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隨后在苏尝挪的表情下,才发现自己上当受了骗。
苏尝没有继续逗弄黔黑脸庞都发红的草鞋少年,而是重新换了个问题,
“陈平安,你觉得在书简湖的顾有没有听你的话?”
陈平安捏紧了拳头,表情凝重。
隨后他求救似的看向青衫少年,像是安慰自己一样的低声问,
“苏尝,这还没过去几个月,我的话他一定还记在心里的对不对?”
苏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声告诉草鞋少年,
“你愿意相信顾粲,那便可以多相信一点。
但如果他最后让你失望了。
陈平安,你要记得,不是你做的不对,只是他的选择与你不同。”
陈平安闻言证了许久,隨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书简湖。
截江真君刘志茂在那趟北上远游之后,可谓春风得意。
因为他带回了一位对外宣称是关门弟子的小傢伙。
屁大一个孩子,虎头虎脑的。
一开始谁都把他当做一只走了狗屎运的小土鱉。
尤其是刘志茂的开山大弟子,对这个师父的关门弟子,最是不顺眼。
对於这些或鄙夷或阴森的眼神视线,孩子嘻嘻哈哈,仿佛浑然不觉。
但很快,青峡岛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这是个不能隨便惹的小坏种。
不但小小年纪就擅长装痴扮傻,而且极其记仇,颇有师父刘志茂的风范。
小院里。
母子俩正吃著饭。
依旧掛著鼻涕的孩子忽然含糊不清的说道,
“娘亲!你说陈平安会不会来看我?”
想起那个泥瓶巷少年,心底既有愧疚又有暖意的妇人,掩嘴娇笑,嫵媚动人“再过一段时间,他可能就来看我家粲粲了。”
顾粲脸上也露出一抹欢喜。
不过很快想起某个青衫少年的他,一下子就病没了先前的开心,
“娘亲,我已经儘量让小泥收敛了,但找死的人还是很多。
如果陈平安像苏尝说的那样会生气,我咋办啊?”
妇人打趣道,
“呦,我家粲粲还有怕的人啊?”
顾粲红著脸,哼哼道,
“我可不怕陈平安,我就是——”
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孩子的顾粲,一下子红了眼睛。
他低著头,狠狠抹著眼睛哽咽道,
“就是觉得如果陈平安到时候不认我的话,那我就真的会很难过—”
不知如何安慰儿子的妇人,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
岛上另一边。
某位还在思考如何推行王道与霸道,好让自己成为书简湖共主的截江真君,
看了看手中最新的山水邸报。
在头一页就瞧见一个熟悉名字的刘志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之前,这里曾被邸报上的那个人毫不客气的捶过一拳。
不过想起对方最近战绩的他很快就平復了心情,甚至尤有閒心的想道。
按照这位圣人学生如此的破境速度,
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吹嘘与对方交过手,还能活著离开这件事?
与苏尝聊完天后,陈平安就更加忙碌的投入到商行的琐事中去了。 这个草鞋少年似乎想要早点收拾好手头上的事情,好更早的动身去见那个小鼻涕虫。
商行这边的事宜,他本来是想託付给白衣山神的。
但魏檗因为忙碌晋升北岳一事,迎来送往十分忙碌。
剩余点时间还要去看落魄山及周边几座山头的开山进度。
自从许弱让墨家子弟来了之后,几座山上的工人宿舍、养牛场、牌戏玩具厂、雪糕厂、烘焙坊几乎一天一个样。
用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便能建好,並且投入使用和生產。
鑑於此,魏檗已经在考虑把山上青壮留在红烛镇的家属接过来的事情。
几件事相加的他,短时间內实在腾不开手去接手陈平安看帐调货的事情,最后还是由董水井顶上。
令陈平安鬆了口气的是,面对自己留下的一堆事。
那个高大少年不仅没有什么怨言,反而积极性拉满。
最近两天,时不时就能看见董水井抱著一又一买卖清单来到竹楼跟苏尝交谈,然后又抱著写满画满商业计划的本子下山。
同样在这两天。
龙鬚河畔的剑炉,气冲斗牛。
打铁之声,落在野外妖族耳中,轰隆隆作响,肝胆欲裂。
到后面,一些有著山水气运无形庇护的山泽大妖,也觉得置身於熔炉之中,
煎熬难忍。
因此几乎所有修士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投向了铁匠铺子。
一些山头新建的亭台楼阁,两山之间危乎高哉的索桥,经常会有练气士扎堆,遥望山外剑炉那边的铸剑气象。
便是正在给新建好的牛角山渡口扫土的卢氏王朝的刑徒,以及监督这拨亡国遗民的大驪將土,都在閒暇时议论纷纷。
揣测一旦圣人阮邛铸剑成功,会不会惹来一番天地异象。
在所有人都觉得铸剑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那把神兵成与不成,在此一举的时候。
一位青衣少女抱著一柄无鞘並且未开刃的长剑悄然上了落山。
看著这柄丝毫都不显眼的长剑被苏尝收入养剑葫中后,阮秀才鬆了口气。
自家爹搞出那么大动静掩人耳目,自己这边也不能出问题才行。
阮秀送了剑,说过了她爹交待不要轻易亮出此剑的言语。
接著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鼓囊囊的绣小袋,看起来像是香包。
隨后青衣少女有些羞报的笑道“第一次做,有些粗糙,你別见笑。”
苏尝从少女手中接过还温热的绣袋子,能清楚的嗅到上面蒙绕著的清甜香味。
至於那摸起来略微粗糙的针脚,便被少年给忽略掉了。
他笑著摇了摇头,
“秀秀姑娘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怎么会见笑。”
被他如此夸的青衣少女,自己都泛起了些许迷糊“真的很好吗?”
苏尝学著少女平日里的语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很好的,很好的。”
阮秀顿时被逗笑了起来。
苏尝跟著笑了笑,
“秀秀姑娘待会儿就別走了。
今晚我下厨,搞劳一下阮师,也算是为我自己践行。
到时候把鱼乾笋乾、火腿咸肉和应季野菜炒一炒,再燉一个锅,滋味应该不错。”
马尾辫少女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抿了抿湿润的嘴角。
看见青衫少年的眼神在望著自己。
她本有些不好意思的想低下了头,但是最终还是带著几分可爱的坦荡回望了过去。
自己贪吃的样子。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將自家爹所铸之剑与自己所做赠別礼送达少年手中后。
青衣少女只感觉身心皆为轻鬆。
她不是没想到之前自家爹曾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
当时阮秀没有直接回答。
但是在少女心中,对於什么喜欢情爱之类的,其实没有那么纠结。
至於对错什么,更是想也不想。
我喜欢你,老天爷也管不著拦不住。
我不喜欢你,你是老天爷也没用。
多简单的事情。
这个很懒的姑娘,甚至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喜不喜欢谁,跟那个人都关係不大。
阮秀没有將这些话直接说出口。
但是苏尝却从她主动露的心声中听到了一句话大道不爭於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