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阴阳外身千千万
与苏尝分別之后。
青衣少女脚步轻盈,一路快步走到石拱桥那边。
直到她在河面的倒影中,警见那要从眸子中溢出的欢喜。
少女才意识到以这幅表情回去,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於是,她就假装閒庭漫步,一边收敛著心情,一边慢悠悠步走向自家铁匠铺。
等到了家门口。
青衣少女就看见那个朴实汉子的身影,正靠坐在门槛上喝著闷酒。
阮秀有些纳闷的问,
“爹,今晚不打铁铸剑了吗?要我帮你不?”
阮邛无奈的摇了摇头,
“爹得了那位剑灵前辈的铸剑之道,有些新的想法需要琢磨琢磨。
之后正好在那柄剑上试验一番,没准还可以把它的品秩再拔高一点。
至於你,就別来添乱了。
如今你境界又高了一些,万一再像上次给苏尝铸剑那样打出真火来,让如今小镇里混杂的那些鱼龙发现你的不同。
之后你就別再想像如今这样自在出门了。”
宿慧还未全醒的阮秀有些没明白,
“我不就打个铁,还能打出块桃糕啊?”
警了一眼女儿怀中那堆粉色糕点的阮邛冷哼道,
“如果只是打出一块桃糕,没有旁的东西,那你爹我倒是省心。”
抱著满怀桃糕的阮秀,略显尷尬地“哈”了一声,不再说话。
隨后她有些失神。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自己心思不在糕点上面吃的不多,但其实嘴巴一直馋的很。
所以刚刚与青衫少年一起看山时,她的腮帮就一直鼓囊囊。
除了偶尔回话之外,吃糕点的动作基本上就没有停过。
现在想想,多少有点难为情。
看著女儿又在走神,阮邛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把一件事说穿,
“那小子今天去李柳家吃了顿午饭。”
阮秀回过神后,轻声道,
“爹,只是去熟人家里吃顿饭而已。
我给苏尝修补小剑的时候,他还在这间铺子里,亲自下厨给咱们做过红烧肉饭呢。
又不是结婚成亲,天不管地不管的。”
阮邛愣了愣,“你知道他跟李柳相熟?”
阮秀瞪大眼睛,
“苏尝跟她做生意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过我。
而且她的铺子就在甜点铺对面,我又没眼瞎。
还有爹你不是不知道,我看得到人心啊,当然也能看见苏尝心湖之畔种著的柳树。
这些事,苏尝从来没向我刻意隱瞒过。”
阮邛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恨不得一步走到落魄山竹楼,然后跟那个姓苏的小子拼个死活。
没这么欺负自家闺女的。
阮邛嘆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闷酒,证愜望向远方的龙鬚河。
看见自家爹那么鬱闷的模样,阮秀突然笑了起来,
“爹,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喜欢苏尝吧?
嗯,我说的这种喜欢,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阮邛有些摸不著头脑,虽然心里发虚,仍是故作轻鬆,嘴硬道,
“你怎么可能喜欢那小子,他哪里配得上我家秀秀。”
阮秀哦了一声,找了个竹椅在汉子身边坐下,十指交叉,望向远方,
“原来爹你不喜欢啊。”
堂堂兵家圣人,差点给自家闺女这么句话给气死。
阮邛硬著头皮追问道,
“那你呢,秀秀?”
阮秀眯起那双水润水润的桃叶眼眸,笑嘻嘻的递给自己爹一块桃糕,
“桃糕真好吃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笑得格外开心。
接过糕点的阮邛有些发蒙,弄不清楚闺女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毕竟不是秀秀她早逝的娘亲,没有那份细腻的蕙质兰心。
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对於整天思考如何冶剑的阮邛来说,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女儿去交谈。
所以这位兵家圣人只好转移了话题“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要苏尝跟你走太近吗?”
阮秀愣了愣,纳闷道,
“爹,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你说对苏尝印象不差,只是苏尝的想法跟那些人很不太一样。
爹担心我因为跟他走得太近,会吸引许多幕后势力的注意。
所以看到我和苏尝做朋友,你其实不太高兴,我是能理解的。”
感觉所有道理都给闺女早早说完了。
阮邛顿时哑口无言,强忍住跑到嘴边的言语,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汉子借酒浇愁愁更愁啊,心想著既然道理都晓得,那以后就少跟苏尝那傢伙廝混啊。
傻闺女你又不缺那点钱財和糕点。
阮邛放下酒壶,苦口婆心的劝道,
“齐静春一走,很多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苏尝身上。
当下落山那边看著安稳,但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想要逼死一个人,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不停的往他身上添责任就行。
爹还是那句话,苏尝如今惹出来的麻烦、涉及的事情,还好解决。
但是之后,就很不好说了。”
阮秀伸长双腿,身体后仰靠在竹椅背上,眼神慵懒道,
“知道啦,爹。
总之我会好好修行的。 到时候我看谁敢不老实,都不用爹你帮忙,我自己就能解决。”
感觉自家闺女完全没有听进去的阮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位兵家圣人气呼呼站起身。
经过女儿身后的时候,他想打赏一个板栗,又不捨得敲的太狠。
於是他只能在语气上加重,
“成天胳膊肘往外拐!傻闺女!”
完全感觉不到疼的阮秀,看著自己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膝盖上放著小山一样的桃糕。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隨后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连带著那条长长的马尾一起摆动。
青衣少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自己爹保证,
“不傻的。不傻的。”
苏尝返回落山后,在竹楼下看见一位儒衫年轻人。
青衫少年与他打著招呼,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希圣开门见山道,
“我最近要离开小镇,所以赶紧过来见一见你,省得到时候匆匆忙忙,话都说不清楚。”
苏尝闻言一愣,隨后明白过来“是北俱芦洲那边让谢实来要人这件事?”
李希圣笑著点点头,
“我本就想去外边看看,趁此机会出门,不坏。”
隨后他接著问,
“之前给你的那本《丹书真跡》,看的怎么样了?”
青衫少年坦然相告,
“以字画符一直有在练,只是还远不如武道那样,打磨的水滴石穿。”
儒士青年点点头,隨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灵气笔,
“本来就想在走之前,好好感谢一下你一直以来对宝瓶的照顾。
如今看你已经提前接触到阴神与阳神的一点边缘。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跟之前写奶字一样,我给你打个样。
以你的天赋,自会有一些体悟在心上。
对你之后元婴境修出阳神或阴神,会有些好处。”
隨后李希圣对著笔尖呵气成墨,轻轻挪步,面对竹楼如面壁,寻找落笔之处。
隨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画符,其实更像是写字。
只是第一句,就让苏尝非常喜欢,
“脚踏实地,自然而然。”
李希圣的字体,很中正平和,乍看寡淡无味,但越品越觉得变化万千。
在苏尝仔细看过之后,儒士青年写下的这八个字,就如水浸入麻之中一样,悄然消失不见。
青衫少年心中一动,也掏出自己的那只灵气笔,在李希圣刚写下的地方,把那行字再写了一遍。
於是八个闪烁著淡淡金光的字,再次出现在竹楼墙壁上面。
之所以说是再写而不是临摹,是因为苏尝的字与前者的形似,但神却有所不同。
对於苏尝写出的字与自己的不同。
李希圣只是笑著点点头,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自注活水,才能源远流长。”
隨后儒士青年之后又在墙壁上写下了一句,“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接著是“真在內者,神居於外”,既而是“动以营身,静以镇形”。
写下这三句后,李希圣接下来的字就自然淋漓的多。
他隨手写著一些喜欢的诗句、圣贤教诲,道家经典、百家学问的宗旨精髓,
直到写满一面墙才缓缓停下笔。
而在他停笔之后。
已经把他所写之字,以自己的理解再写一遍的少年,手中的笔依旧未停止挥动。
另起一面墙开始书写的青衫少年,此刻心中极为安静,连心湖中的金莲都如凝固了一般。
他时而起脚跟写在高处,时而弯下腰写在低处。
有时候甚至就坐在地上,写得毫无拘束。
写下“实事求是”之后,他又开始写“践论於行”、“群眾路线”。
隨后是“辩证认知”、“主次相辅”、“对立统一”,以及记忆里那些片段的一句句经典。
每下一笔,他手心中的金色心乏,就如呼吸一样,闪烁一番。
这些话让李希圣想起了“士虽有学,而患为本焉”与“事莫明於有效,论莫定於有证”。
但是儒士青年又觉得它们所表达的含义,与苏尝所写的话又有所不同。
他说不出其中缘由,只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而已,
一直静静站在自家先生身后的航瓷人,看著少年所写的话证证出神。
只感觉自己背上那个变字,隱隱在与墙壁上的句子遥浅呼应。
而自幼饱读诗书的粉裙女童,从两人刚开始写字起,就有些浑浑噩噩。
她只觉得像是喝了一坛老酒,醉的,
苏鲤鲤与青衣舰童,见著了两个傢伙的异样后,也开始发愣。
后者悄声问,“鲤鲤姐,你能不能看懂?”
金裙少女把脸一扬,隨后理直气壮,
“不。但之后会的。”
因为主人会教。
苏尝写字,李希圣看字,对於身后的细碎吵企,置若罔闻。
天色渐暗,舰文距粉裙女童帮著拿蜡烛,秉烛照字,好让又换了一面墙的少年写完。
在青衫少年终於停下笔的那一刻。
在恍间,几人好像都看见了,少年背后站著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
苏尝回头望向这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在其之中,凝聚著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乏点。
它们弱舰又不起眼。
但少年知道。
像这样的乏点。
无论在他那个世锅,还是如今的浩然。
又何止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