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几人与老道两人一起走了约莫一里山路远走著走著,山林间忽然下起了阴雨绵绵。
雨势不大,却让四周逐渐升腾起了浓郁的寒雾。
李槐一边挥舞著手去驱散縈绕在身边的雾气,一边感嘆道,
“这就下雨啦?我娘说的对,山里的天还真像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眼看寒气愈发浓重,苏尝便让林守一拿出阿良赠予的那顶斗笠。
已经踏上修行之路的冷麵少年往里稍稍灌注灵气。
便让这个能遮蔽气机、阻挡剑气溅射的斗笠迅速变大如王侯仪仗伞盖一般大。
隨后苏尝与林守一左一右用手撑著偌大的斗笠,好让李宝瓶和李槐躲到下面。
红衣小姑娘站在苏尝身边、斗笠之下后。
还不忘对那个瘦瘦小小的圆脸小姑娘招招手,示意还有位置可以一起过来避一避。
面对小宝瓶的关心,酒儿冲她微微一笑,隨后歉意的摇摇头。
虽然婉拒了李宝瓶的招呼。
但这个心中升起一抹暖意的小女孩,在想了想后,还是低声对身边的老道人说,
“师父,我看这几个好像游学的学子也不是什么凡人。
咱们要不就別带他们涉险了吧,万一他们书院长辈找过来,会有麻烦的。”
对於酒儿明显带有私心的话,目盲老道不置可否。
这几个半大小孩虽带有一顶稍显玄妙的斗笠。
但是他早用心眼观瞧过。
几人修为都很低微,不像是大书院出来的读书种子。
所以並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自己待会儿该收钱还是要收钱,而且不能少了。
那个斗笠就不错。
隨后感觉到变化的老道人双手掐诀,继而神色喜悦“彻底变天了,好重的妖气,竟然能够惹来一地山水气候的变换!
好好好,总算用鱼饵引蛇出洞了,小酒儿,准备隨师父一起除魔卫道!”
小姑娘只好点头。
她面对山下百姓人人闻风色变的妖物鬼崇丝毫不惧。
只是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刚认识的红衣小姑娘,
看著李宝瓶依旧关切的目光,怕对方被邪票波及到小姑娘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把寸余的银色小刀。
隨后她授起袖管,把刀架在手臂上问,
“师父,要不徒儿现在就给你准备一些符泉?”
老道点头道,
“虽然师父还有些,不过小心起见,先来一些,让师父以备不时之需。
免得被妖物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反而是害了你们兄妹和这群学子。”
小姑娘深呼吸一口气,用小刀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顿时一股格外嫣红的鲜血涌出,酒儿赶紧抬起手臂,
“师父,好了。”
目盲老道熟门熟路地伸出一根右手手指蘸上小姑娘的鲜血,然后迅速用手指在掌心画了一个符。
接看左指蘸血在右手掌心也画了一张符。
脸色愈发苍白的小姑娘仍是认真问道,“师父,够不够?”
老道哈哈笑道,
“暂时够了,师父这就让那头盘踞此山的大妖,尝一尝五雷轰顶的滋味。”
隨后他警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小姑娘“既然还有多余的,那你就去给那几个孩子加持一番。”
他还有一句“到时候为师找他们收钱,也有由头”的话没说。
但是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师父秉性的酒儿自然心领神会。
小姑娘点点头后,走向了斗笠下的几人身边。
然后一边她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一边解释,
“我的血比较特殊,天生克制邪票。
给你们一人身上点一下,可以防止妖鬼之气入体。”
隨后她就略过眼晴一亮的李槐,要先给小宝瓶额头上点一下。
红衣小姑娘望了自己苏师兄一眼。
她觉得这个手臂还淌著血的小姑娘是真的既好心又有些可怜。
於是苏尝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在酒儿胳膊伤口上一抹。
劲气封锁下,圆脸小姑娘的伤口立即暂时弥合在了一起。
酒儿有些吃惊的望著隨手就將自己伤口封住的青衫少年。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看见苏尝的视线一转。
几个孩子都隨看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雾气中有一个手持长幡的少年,如山野猿猴般身形矫健的,从山路旁的树林中一跃而出。
少年背对眾人落在山路上,使劲冲密林深处摇动著幡子。
在苏尝眼中,这无疑是在对妖精鬼魅之流开启嘲讽。
故而青衫少年觉得老道这个队伍带的也甚是有趣。
一个小姑娘是放血辅助,一个跛脚少年是嘲讽坦克,目盲老道自己则是主要输出,搭配还挺合理。
而那个名叫赵高树的跛脚少年,在拉稳怪物仇恨后。
就想著沿著利於奔跑的山路,去跟自己的老道师父匯合。
结果少年一转身,便看到了山路上多出了苏尝一行人。 汗流瀆背的少年,看见酒儿身边站著的李宝瓶和李槐,这两个与圆脸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孩子顿时有些著急。
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坑人钱財也不看看场合。
自己身后的邪魅殃及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此刻赵高树有心想要改变路线,绕路往山下逃窜。
可他又看了脸色有些苍白的酒儿,又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带著怪物跑开,小姑娘一定会被生气的老道牵连责罚。
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一通大放血是跑不了的。
可总是这样放血,酒儿根基都会被放坏的。
陷入两难之境的赵高树,满头大汗的站在了原地。
只好对苏尝他们做了一个你们快让开的手势。
李槐目瞪口呆,“这是在干啥?”
修习了与自己颇为契合的云上琅琅书,练气境界日新月异的林守一皱眉道“应该是有邪崇在追逐少年,我感觉得到有股阴秽之气。”
果不其然,一抹模糊身影裹挟著滚滚黑烟,看到山路上多了苏尝一行人后。
这股黑烟只是停滯片刻,便散发出疹人阴森的浓鬱气息,迅猛扑向那手持幡子的跛脚少年。
早已经准备妥当的目盲老道,大踏步迎上跛脚少年,大笑道,
“来得好!小小邪祟,自寻死路!给贫道去死!”
老道脚踏罡步,手心画符的一掌拍出后,才对跛脚少年出声提醒道“趴下!”
少年一个前扑,在泥泞山路之中打了个滚,进入斗笠之下,来到苏尝脚边。
老道拍出的血色符篆每一笔画皆有雷光亮起,熠熠生辉,半空中也隱约响起雷声。
这一道迅捷飞出的雷光,在风雨如晦的荒郊野岭之上,格外引人瞩目。
原本紧追不捨得那团黑烟骤然停下。
刚想要逃窜,就已经被雷光砸中,像是被雷网笼罩全身,吡毗作响。
黑影哀嚎不已,很快烟消云散。
趴在苏尝脚边的少年,这才气喘吁吁的借著前者之手,勉强爬起身。
他將招魂幡子往旁边地上一插,对一边露出担忧神色的酒儿咧咧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隨后赵高树又对拉了自己一把的苏尝感谢的笑了笑。
但是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他,只能在笑完之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而一掌击毙那团阴秽的老道则在欢畅大笑,
“枯骨而生的末流阴物,也敢在贫道面前露头?!”
被击毙的阴魂散去后,有一缕灰色被吸入少年所立的那杆幡子中。
看著还有阴魂窜来,老道人继续挥掌用来雷法诛灭这些嘍囉。
山路上顿时雷光大作,映照一片天地,
林守一一边撑著斗笠一边仔细看著老道人的雷法。
冷麵少年总觉得对方使用的雷法,与他看的云上琅琅书所记载的秘传雷法有些相似。
不过林守一当然不会因为想要验证这一猜测,就打断老道人的除鬼节奏,而让对方置身於险境。
他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准备待会儿旁敲侧击一下。
而在前方大发神威的老道人,此刻心中十分快意。
当年他修行自家山头的古怪雷法,先是伤了臟腑,再瞎眼睛,不见事物已经很多年。
但是付出如此代价,他也確实有所得,终於纯熟那道雷法之术。
千年以来,雷法始终雄踞於道家万法之首的高位上。
一旦使出,公认威力浩大,势不可挡。
就如此时此刻。
在又诛灭一道幽魂之后。
老道人缓缓回头,用心眼望了一下那自家两个徒弟和那几个孩子。
他那张苍老脸庞,带著几分得意,
“贫道雷法浩荡,岂是这些阴物能够抗衡的。
待会儿那头鬼鬼票崇藏在幕后的大妖出来之后,就看看我是怎么让它乖乖束手就擒的。
如果它识相点,交上一半家底,说不定贫道我悲天人,还会放它一马!”
然而令老道有些意外的是。
不仅两个徒弟木呆呆的看著他的身后,没有给予回应。
就连那个他觉得有些修为的青衫少年,也没有给他一分多余注意力。
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身后。
老道人心念一转,將心眼望身后挪移而去。
结果他就看见了,一盏盏白纸灯笼从北边山路,凭空出现,凭空点燃。
它们像是一条长达千百丈的火龙,缓缓游走於山路上。
一名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在灯笼的印照下,姍姍而来。
她看著陷入呆滯的老道人轻轻抿嘴而笑,
“那妾身如果不识相呢?”
苏尝拨了拨自己腰间的碧绿竹籤,又看了看刚刚闹出老大动静,此刻身形僵住的老道人。
老道人心中暗自叫苦。
这下好了,打窝是成功了,鱼儿也上鉤了。
但上来的,是能吃下自己的鱼。
听见他心声的青衫少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碧绿竹籤。
吃鱼这事儿。
他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