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对於这位大驪藩王的拦路並不意外。
因为对方之前早有言在先。
会在小镇外与他同境对战一番。
而一旁的陈平安,看著不远处那气度不凡的白袍藩王,低声询问著青衫少年,
“苏尝,这人是不是很厉害?”
对於草鞋少年的这个问题。
苏尝回答的语气淡淡,不褒不贬,
“九境武夫,快到十境了。”
草鞋少年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瞪大了双眼。
马上就踏入武道第一境的他,此刻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泥瓶巷少年。
他已然能通过自身跨入武道门槛的感觉,察觉到武夫每境之间的差距有多不一般。
说句不好听的,自己面对一位九境武夫,就像地下的蚁仰望天上的龙一般。
甚至还要更加不堪!
面对这样的对手,好像还处在金身七境的苏尝,又有多少胜算?
与陈平安同样瞪大双眼的还有李槐。
抱著青铜小镜玩的男孩,手中的镜子都因为震惊而砸落到了脚面,
“九境武夫神仙!”
玩过神仙牌的李槐也知道山上修行者的境界排序了。
在几次打牌空隙间,他还听过苏师兄讲过如今在大驪,接近上五境的神仙有多难见。
可自己这些人怎么刚出小镇就碰见一个啊。
难道自己的运气因为得了光明镜就变得霉运连连?
男孩不知道被苏尝一剑砸入並底的少年崔,一开始的修为实力是十境练气土。
否则他此刻就不会有如此慨嘆了。
看著自家儿子被別的武夫男人所震撼。
既是身为孩子父亲,又同样是武夫。
內心深处也有著属於自己的武者骄傲的李二,忍不住撇了撇嘴评价道,
“底子一般般。”
“爹,你可別说大话了!
回去要是让我娘听见,又得骂你不长眼,惹麻烦了。”
李槐哭丧著小脸,有些担忧自己爹回不去了。
隨后他习惯性的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一边的青衫少年,
“苏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拍了拍表情凝重无比的陈平安的肩,
“还记得我教你的撼山拳谱上第一页的话吗?
早已把那简短的拳谱背了许多遍,烂熟於心的陈平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回答道,
“后世习我撼山拳之人。
哪怕迎战三教祖师,也需牢记。
我辈拳法或许可以不强,爭胜之机或许可以不占。
但唯有拳意!绝不可退!”
苏尝微微点头,语气坚定,
“没错,不退!”
然后他眼神认真的说,
“修习撼山拳者,面对三教祖师,也要正面出拳,即使人死,拳意也不可退!
而他宋长镜离三教祖师,还差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十万八千里远呢。
也配让我退?!”
这话不仅让陈平安心神激盪,更是让一旁的李槐、李宝瓶、林守一乃至李二眼中一亮这样的苏师兄、年轻人,才叫真正的锋不可当、气盛轩昂!
隨后挽好袖子的苏尝,在把缩小的龙王篓交给李宝瓶拿著后。
便摆摆手示意陈平安带著几个孩子去往旁边。
草鞋少年眼神犹豫了一下后,便咬著牙带著孩子们走向一边。
只是默默带头走的陈平安,双手指甲都深深陷入手心间。
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了由衷的无力感。
上一次,还是在刘羡阳面对老猿的事件。
此刻,这个草鞋少年里只有一个念头“练拳,练拳,更加拼命的练拳!”
以后不要再在意的人遇到危难之时,只能袖手旁观!
似乎察觉到了他决然的心念,那原本在他泥丸宫里懒洋洋饭火蛇,居然主动动弹了一番。
它努力的往泥丸窍穴外探著头,只是身子刚出去一点点,便就有些虚幻。
於是火蛇幽怨的抬头看向內视的少年。
你咋不多搞点武夫气机,让我帮你主动修炼。
陈平安苦著脸,他哪里是不想。
而是才踏入武夫修行的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去沉淀,才导致没米下锅做饭。 在他身后。
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苏尝身边,给他添负担的红衣小姑娘,临走时给自家师兄加油道“苏师兄,武运昌隆,打倒那个白衣大坏蛋!”
亲眼目睹自己师兄是怎么收拾那只大白鹅的小宝瓶,对自己苏师兄可谓是信心满满。
一边李槐则在心中祷告了一声。
希望老天睁睁眼。
已经开始倒霉的自己,如果还有点好运剩下的话。
那就在此刻全都加诸於自己苏师兄身上好了!
祷告完后。
这个小男孩便认真而飞快的,用手指在青衫少年脊背上写下李宝瓶刚才说的那四个字,
“武运昌隆!”
更年长一点的,懂得武夫对战不是什么过家游戏,而是分胜负决生死的林守一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拉著骤子经过时,与之前在李槐父子相见时,安慰过自己的苏尝碰了碰拳。
在碰拳的同时,也传来了他的心念。
武运昌隆,一定要贏!
看著几个齐静春的学生都跟著那个草鞋少年离开老远,宋长镜也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他拦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不是与那个少年国师一样,想要断绝齐静春的文脉嫡传。
只是纯粹武夫的赴约而战。
之前他只用一口气与苏尝在小巷里对战时。
宋长镜就说过,会在小镇外面等著这个少年和他身边那个木訥汉。
与前者同境对拼,与后者肆意对战。
在小镇外面,他就不用在意什么洞天压胜、灵气倒灌,顾忌折损实力或寿命,而是可以尽情打个欢。
所以即使他到现在还没接到那个少年国师的任何消息,对方仍旧处於失联。
但是宋长镜已经决定好自己要做的事。
那就是出拳!
所以在他眼中的閒杂人等离开之后。
他才缓缓凝眸,首先看向曾经与他有过短暂一战的少年。
对方的脸色与右手剑指都有些苍白。
看起来是遭遇那位少年国师后,使用了之前偷袭过自己的剑修手段。
虽不知道结果如何,但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受到了反噬。
一时半会儿应该用不了他那恼人的拳剑。
想起恼人的手段,宋长镜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几分。
虽然在离开驪珠洞天后,胸前的瘙痒感已经消失不见。
但是几次他入定修炼,都会时不时有种还没將影响拔除乾净的错觉感。
几乎要成为了他眼下一个小小的心魔一般。
想到这的白衣藩王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正好,藉此战既出恶气,文消心中之碍。
他不知道的是。
缓缓向他走来的少年心中也有类似的话浮现。
正好,借这个九境武夫之手,將剩下的十一节龙脊校动,顺便完成金鳞沉淀。
宋长镜看著少年那毫无惧意,相反战意昂扬,热血沸腾的模样。
他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口。
衣服扯开,胸前不磨之后,那股隱隱发涨的错觉感就会消失不见。
这位大驪藩王,看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想把自己当做一块砥礪武道的最佳磨刀石的打算。
不过他心中却冷冷一笑。
如今在外界对战,可跟在驪珠洞天內不一样。
当时自己只能用一口气,一拳將对方的武夫蛟龙气龙首脊打歪之后,就没有多余的气可以追击。
但此刻。
他出个千百拳又有何难。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这个青衫少年那口武夫蛟龙气脊骨打断再打散。
气机互相锁定的两人都没有再多言。
狠狠一踏地面,便交手在一起。
两人拳头在半空中硬碰硬,激盪起尖锐的风声,如镰刀一般扫荡清空周围一片。
站在老远处山坡上的陈平安和三个孩子,心惊胆战的看著视野里的那两人打得天昏地暗。
苏尝和宋长镜之间的武夫对战,打得一点都不神仙縹緲。
而是拳拳到肉,从开始起就像是在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比的就是谁更蛮不讲理。
非人。
两个都是非人!
这是陈平安此时唯一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