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先生说上课二字,苏尝便带著其他孩子们从座位上起身,向这位中年儒士作揖问候,
“先生好!”
齐静春看著今日不仅未迟到,而且换上了崭新衣衫,做郑重打扮的少年,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隨后他微微頜首,“请坐。”
看著孩子们都坐下后,这位学塾先生一一询问了放假的这三天里,他们各自的课业情况与进展。
之前曾被苏尝要求抄写大小成语集的李槐,在被齐先生问到时。
他就一脸骄傲的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纸,展示给齐先生和身边的同窗看。
男孩之所以这样显摆,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拖延的做完作业。
儘管李槐最初是为了让苏尝满意,今后可以继续求这位苏师兄为他製作各种泥塑玩偶,才愿意抄写这些成语。
但是当他在昏黄的油灯下,咬著笔桿,一笔一划地完成抄写后。
当他翻阅著那些写满成语的纸张,看到一边默默纳鞋底陪他的娘亲和姐姐,眼中所流露出的讚许和欣慰时。
看见那个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的窝囊爹,一边打量著纸上那些其实不怎么看得懂的字,一边把腰杆悄悄挺直了几分的模样后。
男孩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我李槐,或许认真起来,也是个实打实的读书种子呢!
如此想的男孩,便忍不住想把自己心中的这份自豪表现出来。
所以他在把纸交给齐先生之前,特意在学习上与那个前两天刚离开小镇的赵,不相上下的林守一面前晃了晃。
对於李槐的炫耀,林守一直接偏过头去不看。
虽然这个林家私生子脸上,依旧掛著那副別人欠了自己几百万两的表情。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放假期间的李槐会写作业並且还写完了,確实是件无比稀奇的事。
想到这,面冷心聪的林守一,便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那个身边坐著一个红衣小姑娘的青衫少年。
学塾里,齐先生能用师道尊严和道理让李槐口上认错,李宝瓶能把这嘴上没把门的傢伙身体打服。
但是能让李槐真正心服口服的,唯有苏尝。
这个青衫少年,跟林守一见过的任何同龄人都不一样。
那个在几日前,与其他四大姓读书种子一起离开小镇的赵。
在临走时,也对这个少年念念不忘。
或者说耿耿於怀。
林守一能理解这个赵氏嫡长孙为何有如此心情。
因为只要有苏尝在,那无论赵怎么做,多么努力的去模仿垫师齐先生,多么认真的循规蹈矩。
都没办法让齐先生更喜欢他而不是苏尝。
这让心中十分崇拜齐先生,想要获得对方更多认可的赵,时常感觉如硬在喉,心中不快。
不过赵与他告別时,还是没有放弃与苏尝一比高下的想法。
这位给自家祖传木龙点了晴的赵氏少年,在小镇东门口立下誓言。
十年之后,就回来看看,到底是他赵学问更深,还是他苏尝活的更棒。
正在林守一思索著找什么机会把赵的话转达给苏尝时。
夸讚完李槐,问完课业的齐先生,便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让学墅里的蒙童们目瞪口呆的消息。
“今日之后,我便不在学垫教书了。
所以这堂课,也是我与你们的最后一课。”
说完这些的齐静春,耐心的等待著蒙童们努力消化完这个消息,也並未喝止他们的议论纷纷。
在孩子们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红衣小姑娘举了举手,隨后站了起来。
李宝瓶用那双明亮的大眼晴看著满头银丝的中年儒士,有些不舍的问,
“齐先生,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大隋的山崖书院了吗?”
齐静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小姑娘露出一抹微笑,安慰道,
“別担心,苏尝会陪你一起去的。” 小宝瓶的眼睛里依旧闪烁著不舍和难过。
她今天来之前,还以为齐先生是要具体安排带他们出门远游的事情了。
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竟然是一场分別。
“齐先生,是你太累了,走不动了,所以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看著满头白髮,面露沧桑疲態的中年儒土,李宝瓶轻声说,
“我们可以等你休息好了再走的。
路上也可以雇一辆马车载著你,就算走的慢一点,也不著急的。”
齐静春依旧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丝歉意,
“抱歉啊,宝瓶,我这次可能需要休息很久很久,所以没办法与你们一起走。”
已经有些明白过来,可能是要跟齐先生永远分別的红衣小姑娘,那双清亮的大眼晴里立马有雾水在涌动。
如果不是学堂內还有其他孩子。
如果不是身边的那位青衫少年,在她坐下后,一直安慰似的揉著她的头。
小姑娘估计自己已经大声哭出来了。
抽著鼻子的小宝瓶紧紧拉著苏尝的衣袖,生怕身边的这个少年也会说出像齐先生这样永远分別的话。
苏尝没有急著对她说什么言语承诺,好宽慰小宝瓶的心。
他只是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上了小姑娘抓著他衣袖的手。
別难过。
苏师兄在这的。
等李宝瓶的情绪在苏尝的安慰下逐渐稳定后。
齐静春才继续对蒙童们说,
“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小镇通往外界的路马上就要彻底打通了。
这些天,你们也在街上或者家里见到了不少来寻宝的外来客。
或许你们家人已经跟你们提到过,等路通之后,就用卖旧物赚的钱,带你们去大驪京城过好日子。
就算有些还没有做过旧物买卖的人家,暂时去不了京城。
未来也可以靠著那些家当,卖於以后赶来寻宝的人。
不说陡然而富成为一地財主,但以后在小镇衣食无忧肯定是没问题的。”
隨后这位中年儒士便深深的扫视了一圈学堂,然后轻声问,
“知道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远游,知道自己以后家里会富裕起来,衣食无忧。
知道去山崖书院,会走许多路,吃许多苦,甚至还可能会遇见危险。
但依旧愿意去游学的人,请起身。”
他话音刚落,那个青衫少年便与红衣小姑娘一同站起身。
李宝瓶一只手依旧抓著苏尝的衣角。
她的眼神明亮,表情认真,大声道,
“我要去山崖书院!去齐先生读书的地方!”
齐静春没有去问苏尝,只是看向红袄小姑娘一人,
“宝瓶,你真要去山崖书院?”
小姑娘使劲儿点点头,
“齐先生,你说过的。
我们山崖书院的藏书之精,冠绝一洲!
我要在那里读很多书,心中记下很多字,解决很多问题和困惑,最后实现我的心愿!”
原本小宝瓶只有一个很宏大的愿望,那就是成为世间第一个女夫子。
但是昨天去过苏尝心湖后,小姑娘便就多了一个近期的愿望。
那就是从读书中修行,让自己远游的心念可以保持更长的时间。
这样就可以在晚上也常见到苏师兄,和他一起在心湖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