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尔醒来的时候，诺尔维雅已经带着雅琳休离开了。
天色还很暗沉。窗外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踩下去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阿贝尔起身披了个外套，她煮着咖啡，拿出联络器查看消息。
俄布说他没事，他在解决南边大陆发生的意外后就会回到艾博斯格。
阿贝尔彻底放下心。帕尔的资料，细细地看着所有可能出问题的时间节点。帕尔的恶意来的凶猛又突然，虽然她本身的性格就没有那么良善，但是直接在街上行凶，这不是她的风格。没做好收尾工作，那更是非常浅显的错误。
不过她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确实一般。作为艾博斯格的新人教师，她的工作很多，并且她还需要拿出关于时间魔法的研究成果，与此同时她一直维持着她那腼腆青涩的形象。不做自己的时候总是累的，更何况她一直在危险边缘行走。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好像平和了很多。这可能也和她的家族地位提升有关。
她原来姓菲列克斯。菲列克斯家族里都是锻造师，她是菲列克斯旁支，在小镇上沾不到什么贵族的光。后来她离开那个酗酒的父亲，离开了闭塞又充满恶意的小镇，她意外地和埃梅丽搭上了线。
埃梅丽是她的亲姑妈，但是埃梅丽早就离开了家族，她有自己的餐厅，有自己的事业，通过相熟的朋友介绍后还加入了费克瑞斯家族。而她作为埃梅丽的家属，也自然而然有了一个费克瑞斯这个贵族姓氏。
这足以让她在艾博斯格慢慢站稳脚跟，她不会像莉夏·简或者加西亚那样受到排挤。当然即使她是平民，她也可以解决她的遇到的问题。
费克瑞斯需要这样的人来处理一些介于白与黑之间的模糊产业。阿贝尔和费克瑞斯家族属于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她可以代表家族，前提是她能提供对应的利益或者荣誉。
她当过一段时间的家族“清洁工”，后来进入艾博斯格学院，她的身份跃升，她有了更多选择。
她承认她的心狠手辣。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在她的学生面前还是太过稚嫩。
最开始是交易，后来却开始交心。
到现在，她只觉得她的学生们要再狡猾一点，心黑手狠也没关系，不要被那凛冽的风雪伤到。
阿贝尔抚摸着脖颈上的项链。着温度，阿贝尔看着麻吉克·帕尔的资料，微微眯起眼睛。
她的时间魔法已经可以进行巧妙的运用了。现在的这些时间魔法师，比她年轻的没有她厉害，比她厉害的没有她能活。
阿贝尔的想法还没有成熟，就被联络器的学院通告腰斩了。
阿贝尔面无表情地盯着联络器里的消息，她记起诺尔维雅正在为院长工作，她和麻吉克·帕尔一定会碰面。
她给诺尔维雅发了消息，但诺尔维雅并没有回应。想来现在诺尔维雅现在正在工作吧。
……
诺尔维雅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酒精灯块那种黄色。
冬季的早晨总是让人觉得很沉坠。
诺尔维雅看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她决定先把雅琳休送到玫瑰府邸。
她不觉得雅琳休对这些剧烈的情绪变化毫无感知，正常的结果恰恰说明雅琳休并不正常。
菲阿娜请了最专业的心理疗愈师。今天哈梓和澳契夫会陪雅琳休在玫瑰府邸，和那位心理疗愈师一起。
雪积得很厚。像摞了一层又一层的海绵蛋糕。但踩起来并不蓬松。
诺尔维雅牵着雅琳休的手。风打着旋，砸在脸上的时候会激起细小的痛楚。
“诺尔维雅，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堆雪人吗？”
雅琳休抬头问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犹豫了一会儿，她并不知道她的工作会在什么时间结束，而雅琳休说的“我们”，指的应该是“送你回家”的所有成员。
杜库还在提泰格。他明天才会回来参加玛缇雅老师的葬礼。娜塔莉的状态糟糕，杜库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诺尔维雅知道，娜塔莉喝得酩酊大醉。
艾琳在瑈幽有大动作，她最近都不会回玫瑰府邸，她想要成为真正的国王，但鉴于学院联赛即将开始，艾琳把正式的仪式放在了学院联赛结束后。但现在，她拥有所有国王的权限，她已经是瑈幽之王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湖面下的暗潮涌动，诺尔维雅觉得艾琳和奥忒凯丝特大概都一夜未睡。
休特更是疲倦，他说索萨像章鱼一样缠着他，似乎是想要把他压榨成伍尔斯。索萨终于还是在这无止尽的国王责任中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疯子。
艾尔利特在为他的创业计划收尾。南边大陆出现了特殊状况，他的产业暂时陷入了停滞期，并且他今天还要帮珊娜搬家。昨天艾尔利特是睡得最早的那一个。
而诺尔维雅醒来后第一个联系的，是蛛姀。蛛姀起的很早，她本来没有什么事情，今天的计划原本是接替玛缇雅老师的工作，在周边地区维持秩序守卫和平。但是明天侑藤学院的院长，也就是深渊族第一人卡布拉，要来艾博斯格学院交流访问。
卡布拉点名要和她聘请的客座讲师蛛姀进行理论上的研讨。
实际上，她的设想不会有成立的可能。
蛛姀有五百年的黑森林传承，她的礼仪知识体系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礼仪讲师都要完备。她只是不愿意做，不是做不到。卡布拉是深渊族第一人，为了杜库，蛛姀会表现得很完美。
诺尔维雅了解她的家人。可是她觉得这种让步对于蛛姀来说是限制。他们在相处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为了对方放弃了自己原本的一些习惯或者特性，为了能够一起长远地走下去，他们不断地产生矛盾，坐下来说开矛盾，解决矛盾。他们互相为彼此改变着。
甘之如饴。
诺尔维雅对家人很溺爱。她宁愿采用更迂回、更劳累的方式，也想要保留蛛姀做自己的权利，她会保护杜库，她会和卡布拉接触，她会想办法和卡布拉达成协议，放杜库自由，但是实现这些不必让蛛姀委屈自己。
“我不觉得委屈。诺尔维雅，为了杜库，暂时的妥协不算什么限制。就像你想保护我那样，诺尔维雅，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心疼你？”
蛛姀淡淡说着，顺便和诺尔维雅约定了在1206见面。
“加西亚做了早餐，他让我带过去。”
“蛛姀，今天外面会很冷。”
“我又不是艾尔利特。我还挺想见见丽兹，听说最近她办公室的门换了一个非常结实的，我去试试。”
诺尔维雅：……对不起了丽兹。
至于菲阿娜，她现在人在兰尼尔。他们昨天走得匆忙，后续的一些问题还没有解决。菲阿娜会和洛蕾塔签订协议，为她提供一些帮助，还有特伦塞丹，珐兰坎等得很着急，她怕菲阿娜不讲信用。
诺尔维雅思绪回归，她把大家的情况细细讲给雅琳休，雅琳休认真听着，它握着诺尔维雅的手，抬头看诺尔维雅被雪色虚化的轮廓。
它其实并不那么想要堆雪人。在玛缇雅的死亡面前，它觉得雪里都隐藏着玛缇雅的一部分灵魂。
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它的疑虑。它在面对同龄的友人面前，它俨然是成熟的大人，但是在家长们面前，它好像又变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它像它最开始见到的洛蕾塔一样，开始用不相关的问题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雅琳休沉默了一会儿，它选择直面自己。它把它的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诺尔维雅，你也会死亡吗？”
诺尔维雅一时语塞。
她知道雅琳休在担心什么了。但是她无法用谎言来搪塞雅琳休。无论神战是否会发生，她的生命都是有限的。
雅琳休已经从诺尔维雅的迟疑中得到了，它又问诺尔维雅。
“我会死亡吗？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生活多久呢？”
雅琳休之前向诺尔维雅承诺过，它会保护它的家人。但是它假定的敌人都是有形的，包括神明。可是自然法则要怎么抵抗呢？意外不是需要很多刁钻的条件才能发生的，它已经见到了很多例子。即使它能够预防意外，那生命恒定的衰老和死亡，又要怎么去防备呢？
它的生命又能延展到什么程度？
它可以对外声称它是沙漠猫，但是它清楚自己的来历，它是由神命石组成的智慧生物，它并没有任何同伴可以作为参照物推算自己的情况。
它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诺尔维雅也没有答案。
……
诺尔维雅心事重重地来到艾博斯格的时候，蛛姀已经拆了丽兹办公室的门。
艾博斯格里已经有了许多雪人了。
诺尔维雅在前往院长办公室的路上碰到了莱西。莱西用水系魔法热着焗蜗牛，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诺尔维雅。
“果然应该派安德烈来……诺尔维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你应该挺难受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办法。”
诺尔维雅接过她之前在亚都的餐厅吃过的焗蜗牛，她看着莱西，轻轻笑了笑。
“谢谢你，莱西。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不是么？今天很冷，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会来艾博斯格。
我觉得你来很好。安德烈来的话，他不会送我焗蜗牛。”
莱西和诺尔维雅聊了两句，诺尔维雅问了下凯伦。
“凯伦？我们的第一个指导老师吗？他人挺好的。他很负责，我觉得他挺看重自己的职业的，先不说他做的怎么样，他主观意愿上肯定是想当个好老师。”
诺尔维雅点了点头。她又问莱西有关珠香的近况。
莱西叹气。
“珠香回东边大陆了。等到学院联赛开启的时候，她直接到比赛场地和我们汇合。”
莱西和诺尔维雅聊了几句，然后她就从艾博斯格直接回了亚都家里。
现在的二年级生大多都已经在上周结束了期末考试，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他们不会出现在学院里。
诺尔维雅拿着温热的焗蜗牛，走到了学院公示处。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拿出联络器，把那刚贴在公示牌上、胶还没有干透的公告分别发给了休特和艾尔利特。
之前休特和艾尔利特都在兰尼尔不能离开，诺尔维雅给休特和艾尔利特申请了期末考试延期。按照之前的惯例，期末考试一般会定在学院联赛结束之后。
但是由于各个大陆的特殊情况和学院联赛的变动，补考被定在了这周末。
有时候诺尔维雅会觉得这种对比非常奇妙——世界都可能要毁灭了，但是期末考试还是躲不掉。
艾尔利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我要投诉！！谁定的日期？之前不都是学院联赛结束之后再安排的补考吗？】
【诺尔维雅：可能这次负责补考的那些老师在学院联赛之后有很多工作。】
艾尔利特没有再回复，他直接发起通讯。
诺尔维雅听着艾尔利特的抱怨，淡定地问他知不知道都考什么，理论课和实践课的重点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那种东西？”
艾尔利特萎靡不振。
诺尔维雅从善如流。
“好，那我去找你的班长问一下，他在你们学院的办公室值班，我昨天工作的时候见到他了。”
……
诺尔维雅在工作间隙找到了艾尔利特的混血魅魔班长，她顺利地要到了关于期末考试的具体信息。她想要请这位班长和艾尔利特一起吃个晚餐，但班长拒绝了。
“……艾尔利特帮过我很多。虽然他可能本意不是这样，但我确实因为他获益。”
诺尔维雅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但是她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念头。很快，成山的工作把她淹没。
茱莉亚看着这样的诺尔维雅，稍微有些良心不安。
“你想知道点儿什么吗？”
诺尔维雅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她的问题对于茱莉亚来说也很诡异。
“——我想知道哪里堆雪人最合适。”
茱莉亚一时有些发愣。
“啊……北边大陆？那边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