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天诛”意志,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前一秒还是末日降临,灰白色的死寂笼罩天地,压得所有人心头发堵。
下一秒,云淡风清。
仿佛刚才那让元婴修士都感到战栗的法则抹杀意志,只是一个荒诞的错觉。
所有人都愣住了。
血河道人脸上那癫狂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那张干枯的老脸上。
他呆呆地看着恢复了蔚蓝的天空,那双非人的血瞳里,所有的快意讥讽,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谁?!”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是谁?!”
他神念如疯狂的海啸,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试图找出那个胆敢出手之人。
可神念所过之处,空空如也。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道韵残留,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让他这个元婴老怪,都感到了毛骨悚然。
“是谁……敢插手天诛?!”
他的声音,从惊怒,变成了纯粹的惊骇。
天诛,是此界法则的自我修正。
对抗天诛,是与天为敌。
而刚才那一下,根本不是对抗。
是修改,是无视。
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将这方天地的铁律,视若无物?
血河道人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北燕,乃至整个大陆传说中的老怪物。
可他随即又全部否定。
不可能!
那些老东西,没有这个实力,就算有这个实力,也绝没有这个胆子!
沾染上天诛的因果,无异于自寻死路!
除非……除非出手之人,其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超越了这方天地的法则!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连元婴修士都只敢在梦中敬畏的传说,猛地浮现在血河道人心中。
难道是那一位?!
她不是早已勘破此界虚妄,视众生为蝼蚁,千年不出山门了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金丹小辈,插手此事?!
不可能!
数百年前,她曾降下法旨,禁止此界元婴层次私下斗法。
难道是自己方才与那女帝对了一招,这么快就惊动了她?
不!那只是试探,算不上真正的死战!
血河道人思绪急速运转,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相比于被一个逆天小辈打脸,他更恐惧的,是自己无意间,竟成了那位的棋盘上,一颗不守规矩的碍事棋子。
而那位,最喜欢做的,便是亲手“清扫”棋盘。
顾长生却没空理会众人的震惊,他扶住夜琉璃,一只手掌抵住她的后心。
心中暗道,是她。
这位洛祖师,嘴上说着当看客,身体倒还挺诚实。
这份情,我顾长生记下了。
他压下心中的念头,不再尤豫,光环全力开启,帮助夜琉璃稳固道基。
没了天诛的威胁,夜琉璃的突破再无阻碍。
那轮回世界的雏形彻底稳固,磅礴的魂力尽数归于莲台。
夜琉璃神魂内视,化作这方初生世界唯一的意志,俯瞰着一切。
她的丹田道基之内,不再是单纯的黑白二色魂莲。
这里,成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日月星辰。
地是黑沉沉的,没有草木生灵。
一条浑浊的黄色大河,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无声地流淌。河面上,飘荡着数不清的光点,那是刚刚归于此处的魂灵。
它们不再嘶吼,不再怨毒,只是安静地,随着河水漂流。
这是……归宿。
这些魂魄,是这方世界的第一批子民。
而她,是这方世界唯一的神。
她的念头一动。
那条黄色大河的中央,河床之下似有巨物耸动,浑浊的水面翻涌起来。
一块古朴、斑驳的石板,顶开水流,缓缓升起,堪堪高出河面一角。它仿佛是一座宏伟石桥的最高处,但更多的部分,依旧沉在河底,深邃难测。
奈何桥。
她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三个字。
桥头连接的黑色土地上,隐隐有点点红芒闪铄,却未曾有花朵破土而出。
那是接引的意念,尚在蕴酿。
所有漂流在河中的魂魄,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不再漫无目的地漂流。
它们朝着那块露出水面的石板汇聚,在它周围缓缓盘旋,安静,而又臣服。
这方世界的正中心,奈何桥的正上方,那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扭曲。
一个巨大无朋的石盘虚影,缓缓凝聚。
夜琉璃看着这一幕,神魂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油然而生。
轮回的雏形,尚在虚无缥缈间。
可这方小世界,仿佛因此拥有了第一丝脉搏。
这,就是顾长生要她走的路。
轰!
初生的道韵气息,从夜琉璃的身上,彻底爆发!
一股圆融无缺,带着幽冥与新生双重道韵的气息,从夜琉璃的身上,彻底爆发!
这股气息不再只是单纯的力量。
它带着一方世界的意志,带着轮回创建的法则之力!
她的修为瓶颈,在这股世界之力的冲刷下,没有丝毫阻碍,瞬间被碾碎!
半步元婴!
只差最后一步,感悟天地,凝结婴胎,便可成为此界真正的顶尖大能!
夜琉璃缓缓睁开眼。
她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又看了看身前为她护法的顾长生和凌霜月,以及城墙上脸色苍白,但却露出欣慰笑容的师父,还有那个仍盯着血河道人的慕容澈。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个状若疯魔的血河道人。
夜琉璃身上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机,只在转向血河道人时停留了一瞬。
当她的目光回到顾长生身上时,那杀意便如潮水般褪去,桃花眼里,只剩下劫后馀生的清亮,以及一丝深藏的后怕。
她站起身,身形微微一晃,却还是迈开步子,走到了顾长生面前。
她先是侧过脸,看向一旁持剑戒备的凌霜月。
目光交汇,夜琉璃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位共同经历生死的老对手。
凌霜月眸光微动,也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做完这一切,夜琉璃才重新看向顾长生。
她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他。
脸颊埋进他的胸膛,手臂用力收紧,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
片刻之后,她松开手,退后半步,仰起那张血色尚未完全恢复的脸。
神魂的悸动还未平复,声音也带着沙哑。
“夫君。”
这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很重。
她看着顾长生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这番造化的人情,我可记下了。等此间事了,定要……好好地还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凌霜月,“也欠姐姐的一份。”
她是在感恩,是在宣告,更是在划定新的界线。
她承认凌霜月的地位,也坐实了自己的名分。
凌霜月听着那声“姐姐”,冰封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她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场心照不宣。
顾长生拉过夜琉璃的手,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他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何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