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了。
他真的慌了。
他能感觉到,那两个卫士的手,像铁钳一样,箍得他生疼。
他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
这些人,真的会杀了他!
“等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架着他的卫士,动作一顿,看向了顾长生。
顾长生没有回头。
“怎么?改变主意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
“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厉无涯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斗着。
“你凭什么保证,你说完话,就会放了我?!”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我不需要你相信。”
顾长生终于,转过了身。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现在就死。”
“还是选择,去博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你若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厉无涯的身体,剧烈地颤斗着。
他死死地盯着顾长生,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这是一个陷阱。
他很清楚。
顾长生,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心。
但是……
万一呢?
万一这个顾长生,就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呢?
万一他真的以为,自己派一个阶下囚去劝降,就能瓦解血煞宗的斗志呢?
他毕竟,还年轻。
年轻人,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只要自己答应下来。
只要自己能回到父亲和老祖身边。
那自己,就安全了!
到时候,自己可以说,是顾长生逼迫自己这么做的。
自己可以说,自己是忍辱负重,为了迷惑敌人!
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至于顾长生这个蠢货……
他会成为整个北燕魔道的,笑柄!
对!
就是这样!
这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一瞬间,厉无涯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顾长生。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我答应你。”
“我会去,劝降我父亲。”
他的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屈辱而又顺从的表情。
演戏,他也会。
“很好。”顾长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成了。
博弈论的第一步,达成了。
当你给对手一个看起来有漏洞的“必死之局”时,他为了活命,就会拼命去钻那个漏洞。
“既然想通了,就起来吧。”
顾长生对着那两个卫士,示意了一下。
卫士松开了手。
厉无涯挣扎著,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腿,还在不住地打颤。
“陛下。”顾长生转向慕容澈,“还得劳烦您,给他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身上的伤治一治,再备上一桌好酒好菜。”
“毕竟是去迎接血煞宗的贵客,总不能,让我们这位少宗主,太寒酸了。”
慕容澈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身边的内侍,点了点头。
内侍会意,立刻下去安排。
“顾长生……”厉无涯看着他,声音,依旧沙哑,“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当然。”顾长生脸上的笑意,人畜无害。
“我顾长生,向来,一言九鼎。”
他说着,走到厉无涯的身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好好表现。”
“你的命,就看你,演得象不象了。”
厉无涯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对上了顾长生那双带笑的眼睛。
那眼底深处,是一片他看不懂的,幽深与戏谑。
……
厉无涯被内侍带了下去。
观星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这就完了?”夜琉璃眨了眨眼,还有些意犹未尽,“我还以为,你得用点什么搜魂术,或者种个什么心魔禁制呢。”
“对付他,还用不着那些。”顾长生走到沙盘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北燕的山川河流。
“你就不怕,他回去之后,我们无人质在手,再无依仗?”
慕容澈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她的凤眸里,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这个计策,太大胆。
其中的变量,太多了。
“怕?”
顾长生笑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慕容澈那威严少女的面庞。
“陛下,你以为,一个在敌人天牢里走了一遭,又被毫发无伤放回去的少宗主。”
“他回去之后说的话,血煞宗的人,还有几个会信?”
慕容澈沉默了。
“他越是解释,就越是可疑。”
“他越是撇清关系,就越是证明,他有问题。”
“很快,整个血煞宗,都会知道。”
顾长生伸出一根手指,在代表黑血城的沙盘上,轻轻一点。
“他们引以为傲的少宗主,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殿外,夕阳的馀晖,正通过高大的门窗,洒落进来。
将他月白色的衣袍,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今夜,黑血城,会很热闹。”
……
黑血城外,十里。
一团巨大的血云,屏蔽了黄昏的天光。
血云之上,十几道身影肃然而立,周身魔气翻滚,搅得风云变色。
为首的,正是血煞宗宗主厉沧海。
他身旁,是几位面色各异的宗门长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队伍最后方。
那里,悬浮着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一个干枯瘦小的老者,随意地靠坐在王座之上。
他便是血煞宗的定海神针,元婴老祖,血河道人。
他闭着眼,鼻翼微微翕动。
“浓郁的生灵气血。”
血河道人睁开眼,那双没有眼白的血瞳望向远处黑血城模糊的轮廓。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以及……一股很特别的,道韵之香。”
那香味,让他那早已枯寂的道体,都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渴望。
“老祖。”
大长老幽泉上前一步,躬身道:“前方,便是黑血城了。”
血河道人没有看他,枯瘦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缓慢而压抑。
“那小子的底细,查清楚了么?”
幽泉的头埋得更低了。
“回老祖,他是大靖安康王,身边跟着天魔宗的圣女夜琉璃,以及一名太一剑宗的弃徒。”
王座上的敲击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