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月则是径直走向一个摊位,从一堆造型各异的灯笼中,拿起了一盏最为素雅的。
那是一盏莲花灯,花瓣层层叠叠,圣洁无瑕。
她接过符笔,静静地凝视着灯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她落笔了。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儿女情长。
她只在其中一片花瓣上,轻轻写下了一个字。
【安】
一个简简单单的“安”字。
却仿佛蕴含了万千分量。
是为他安康王之名,也是为她此刻心中最深的祈愿。
她收起笔,抬头看向顾长生,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灯火,也倒映着他的身影。
顾长生心中一动。
他读懂了。
夜琉璃的爱,是烈火,是占有,恨不得昭告天下。
而凌霜月的爱,是静水,是守护,只愿他一人平安。
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意,却同样灸热。
慕容澈看了看她们的灯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摊位上。
那里,挂着一盏黑龙纹样的天灯。
与夜琉璃那盏张牙舞爪的魔龙不同,这盏灯上的黑龙,姿态威严,盘踞于山川之上,俯瞰着万里疆域。
那是北燕皇室的图腾。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陛下?”
顾长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慕容澈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转过头,迎上了顾长生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既然来了,不放一盏吗?”
顾长生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
慕容澈的喉咙动了动。
她想说“我没兴趣”。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两个字。
“拿来。”
摊主受宠若惊,连忙将那盏黑龙天灯取下,恭躬敬敬地递了过去。
慕容澈接过灯笼,又拿起了笔。
她看着灯身,却迟迟没有落笔。
她该写什么?
天下太平?
国泰民安?
这些虚无缥缈的词汇,从她懂事起,就听了无数遍。
但她只信自己手中的枪,只信自己的黑龙卫。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顾长生。
那个男人,正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象是在期待,又象是在看戏。
慕容澈的心,忽然有些乱。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尤豫,笔走龙蛇,在灯身上写下了两个字。
【北燕】
她写下的,是她的责任,是她的国家。
顾长生笑了笑,随手买下了一盏最普通的纸灯。
他拿起笔,看着空白的灯身,也陷入了沉思。
写什么呢?
长生不死?
世界和平?
后宫三千?
好象都不太对。
他看着那三道绝美的身影。
她们因为他,站到了同一个地方。
她们的灯,即将与他的灯,一同升上天空。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流淌。
象是在无尽的漂泊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忽然笑了。
提笔,在灯笼上,写下了一个字。
【家】
夜琉璃蹦蹦跳跳的过来一看,愣住了。
家?
这是什么意思?
凌霜月的眸光,微微闪动。
慕容澈的凤眸,也眯了起来。
这个字,很简单,但又似乎包罗万象。
……
四人并排站在高台之上。
夜琉璃抱着她的魔龙,凌霜月捧着她的莲花,慕容澈提着她的黑龙,顾长生拿着他的纸灯。
四盏灯,风格迥异。
就象他们四个人。
“放!”
随着夜琉璃一声娇喝。
四人同时松手。
四盏天灯,承载着四种不同的心愿,摇摇晃晃地,一同升上了夜空。
夜琉璃的魔龙灯,飞得最快最高,仿佛要将其他三盏灯都压在身下。
凌霜月的莲花灯,不疾不徐,散发着柔和的光,静静地伴在顾长生的纸灯旁。
而慕容澈的黑龙灯,则飞得沉稳有力,它没有去争抢高低,却始终与另外三盏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长生的纸灯,最是普通。
它混在那三盏华丽的灯笼之间,毫不起眼。
但它,却是中心。
四盏灯,越飞越高,最终导入了那片由万千灯火组成的璀灿星河,再也分不清彼此。
夜琉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顾长生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在念叨着“顾长生是我的”之类的话。
这小妖女,嘴上不屑,却真的在这许起愿了。
凌霜月只是安静地看着那朵渐渐远去的莲花,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灯火,象是融化了的星河。
慕容澈也抬着头。
她的目光,追逐着那盏写着“北燕”的黑龙灯。
那张一向冰冷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迷茫。
顾长生走到她身边。
“在想什么?”
慕容澈回过神,收回目光,恢复了那副帝王的淡漠。
“我在想,一盏灯,如何能承载一个国家的命运。”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嘲。
“它不能。”顾长生说,“但人心可以。”
慕容澈沉默了。
……
夜空中,万千灯火汇成的星河,正一点点变得稀疏。
喧嚣的人声随着他们远去的脚步,被晚风吹散在身后。
慕容澈走在最前,那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孤直。
她将三人引至一栋通体由黑曜石筑成的高楼前。
“天阙楼。”
她吐出三个字,言简意赅。
这是黑血城最高,也是最奢华的酒楼。能在此地饮宴的,无一不是北燕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楼前侍卫见到女帝亲临,动作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垂下头颅。
慕容澈视若无睹,径直领着三人,走上顶层一处视野绝佳的雅间。
雅间极大,正对着黑血城中央的祭天广场,一整面墙壁都由巨大的琉璃构成,可以将全城夜景尽收眼底。
慕容澈指着窗外的广场,对顾长生说道。
“时辰已到,我去主持镇魔祭典。你们在此稍候,可观全程。”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那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的背影,孤直而决绝。
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时,顾长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陛下。”
慕容澈的动作一顿,但没有回头。
顾长生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她耳中:“别忘了,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希望。”
慕容澈沉默了片刻,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恩”,随即推门而出。
房门关上,将那股帝王的威仪隔绝在外。
“切,神神秘秘的。”
夜琉璃走到窗边,趴在琉璃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
“不就是讲几句话嘛,搞得跟上战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