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纯粹的苍白。
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杂色。
就象一张被擦拭到极致的白纸。
而在那苍白的天穹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凌空走下。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无形的阶梯上。
明明相隔甚远,却又仿佛近在眼前。
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太一剑宗太上长老,洛璇玑。
玄阳子整理衣袍,带着所有长老,快步走出大殿,朝着那道凌空走下的白色身影,恭躬敬敬地躬身行礼。
“恭迎太上长老出关!”
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时,那道身影已消失在半空。
众人回到殿内,却发现主座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她就那么随意地坐着,仿佛从亘古之初,她就应该坐在那里。整个大殿的光线,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柔和。
殿内所有人,包括宗主玄阳子在内,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在她面前,一切的算计,愤怒,挣扎,都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她穿着一袭简单的古朴白袍,没有任何纹饰,三千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松松垮垮地挽住。
她的容貌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眉眼、鼻唇、轮廓,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是天地法则勾勒而成,完美得不似凡人。
“此界如牢,众生皆囚。”
“天道轮转,以维持最后的平衡。”
“但……”
“近日,我推演天机,发现死局之中,又生转机。”
洛璇玑的声音顿了顿,那双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的眼眸,缓缓扫过下方跪伏的众人。
“此转机,与我太一剑宗,有因果牵连。”
“将近日发生的大事,尽数报来。”
洛璇玑的声音,仿佛天道纶音,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回荡。
太一宗主跪伏在地,身体因激动微微颤斗。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从凌霜月被废、被送往大靖和亲开始,到柳清妍的背叛,再到顾长生的横空出世,以及刚刚从北燕传回的所有情报,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他不知道太上长老口中的“变量”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将所有可能与“天命”扯上关系的人和事,全部和盘托出。
当他说到“顾长生”这个名字时。
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笼罩天地的无上威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象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洛璇玑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似乎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此人……详细说来。”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一宗主心中一凛,连忙示意身后的林逸风。
“回禀太上长老,弟子林逸风,曾在大靖京城,与那安康王顾长生有过数面之缘。”
林逸风强忍着神魂的战栗,抬起头,迎着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他讲了清月湖畔,顾长生如何以言语为刀,击溃他的道心。
讲了对方如何左拥右抱,身边一仙一魔,却能让二人和平共处。
讲了他那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
最后,他再次描述了刚刚从北燕传回的情报。
“……据闻,他渡金丹劫时,引动了传说中的五色神雷。”
“而在雷劫最猛烈之时,他祭出了一方古印,召唤出一座古老殿宇的虚影,竟将那毁天灭地的雷劫,尽数……吞噬了。”
当“五色神雷”与“吞噬雷劫”这几个字眼,从林逸风口中说出时。
洛璇玑周身那宛如天道般恒定不变的气息,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涟漪。
她那张完美无瑕,看不清具体容貌的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混沌灵根……古殿……”
她轻声自语,声音细微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原来如此。”
她沉默了。
天地间,也随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下方的太一宗主和一众长老,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们不知道太上长老在想什么。
他们只知道,宗门的命运,乃至整个世界的未来,或许都将由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而决定。
良久。
洛璇玑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遗尘界灵气日渐枯竭,法则残缺,飞升之路早已断绝。”
“万载以来,无数惊才绝艳之辈,最终都化为一捧黄土。”
“众生为子,皆循既定之天轨,生老病死,轮回不休。此为……平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亘古的悲泯。
“但近百载,我界灵气竟有回光返照之相。”
“而那个顾长生,是变量,他可能带来转机,但也可能给此界带来灭顶之灾。”
说到最后,她那空灵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兴趣。
她收回目光,落在了林逸风的身上。
“你。”
林逸风身体一震。
“道心破碎。你的身上,沾染了变量的气息。”
“这对你而言,是劫,也是缘。”
当这“变量”两个字从洛璇玑口中说出时,玄阳子等人的心,都狠狠地沉了下去。
对于追求绝对平衡的太上长老而言,“变量”,就意味着“混乱”,意味着“失控”。
而对待失控,天道的选择,通常只有一个。
抹杀!
“太上长老……”
玄阳子鼓起勇气,艰难地开口:“此子虽是变量,但与我宗天骄凌霜月关系匪…”
他想说,或许可以利用凌霜月的关系,将这个变量引导向对宗门有利的方向。
但洛璇玑并未回应他的试探。
那空灵的声音反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轻笑,象是听到了什么稚童的呓语。
“利用?”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每一个字都象是羽毛,轻轻落下,却又重若千钧,砸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你们见到的,是池塘里的一条过江之鲫。而本座看到的,是足以倾复整片天地的风暴。”
玄阳子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透了道袍。
他听出了那话语中的轻篾。
在太上长老眼中,他们这些金丹修士所谓的谋划,恐怕与蝼蚁撼树无异。
“此事,无须尔等费心。”
洛璇玑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亘古不变的淡漠,仿佛在陈述一条天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