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白裙少女吓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没有?”夜琉璃的脸几乎贴了上去,桃花眼里全是怒火,“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怕一个人?我夜琉璃,天魔宗圣女,会怕这些?”
白裙少女带着哭腔反驳:“可……可我就是怕……在化血池里,好冷……师父不在的时候,殿里好黑……我就是怕!”
“你制造那么多声音,惹那么多麻烦,不就是……不就是怕夜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吗?”
夜琉璃的动作僵住了。
那些被她埋在最深处的记忆,被这个“自己”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
白裙少女见她不说话,胆子大了些,又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顾长生:“他……他不一样,他会点灯……他不会让我一个人……”
“闭嘴!”夜琉璃猛地将她推开,胸口剧烈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那个泫然欲泣的自己,声音里带着无法压抑的羞恼。
“我的男人,用不着你来提醒他该做什么。”
顾长生在这时笑了。他没有去看那个泫然欲泣的白裙少女,而是看着身边炸毛的夜琉璃,语气温和。
“知道了。”
“以后会多给你点几盏灯,让你没那么怕黑。”
夜琉璃的身体僵住了。她看着顾长生的侧脸,一股莫名的羞恼直冲头顶。
而那个白裙少女,听到了这句话,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
她没有再看夜琉璃,仿佛在确认一个事实,轻声对自己说。
“他答应了。”
说完,她笑了,那是卸下所有防备的,纯粹的笑。
接着,她迈开脚步,走向真正的夜琉璃。
她的身影在行走中变得虚幻,化作无数游离的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像找到了归宿的萤火,尽数涌入了夜琉璃的身体。
夜琉璃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孤寂感混杂着一丝滚烫的暖意,猛地撞进心口。
周身的魔气翻涌,却不再狂躁,反而多了一份深沉的底蕴。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顾长生带笑的眼睛。
“看什么看,没见过圣女教训自己?”她嘴上依旧不饶人。
刚才那份被剖开内心的羞耻感,又翻涌了上来。
脸颊,越来越烫。
尤其是在凌霜月和慕容澈都在场的情况下。
夜琉璃的脚趾,在靴子里尴尬地蜷缩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但没用。
“你!”
夜琉璃终于憋出一个字,然后就没了下文。
下一刻,她猛地冲了过去。
顾长生被撞得后退了半步,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一个柔软的身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撞进了他怀里。
夜琉璃把脸死死埋在他的胸膛,隔着衣料,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委屈和羞恼。
“不许再那么看我!”
顾长生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怀里的身子在轻微发抖。
几步之外,凌霜月看着这一幕。
这还是那个在黑龙殿上,用言语将厉无涯逼到发疯的天魔宗圣女吗?
那个肆意妄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妖女,此刻象个被人揭穿了所有秘密后,无处可躲的小女孩,只能不管不顾地扎进一个怀抱里藏起来。
那些媚骨天成的挑逗,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在这一刻,都象是褪了色的廉价戏服。
凌霜月忽然想起了静心苑的那个夜晚。
想起自己被废掉修为,象一件货物被送来大靖时的无助。
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象她这样,用一层更厚的冰冷,来掩盖自己已经碎掉的内里。
她看到顾长生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夜琉璃的头顶,手指安抚性地顺了顺她的发丝。
那个动作,她很熟悉。
凌霜月的视线偏转,最终落向了平台之外那片无尽的星云。
不看了。
一个剑客,不会去盯着一个已经放下武器的对手,哪怕这个对手是夜琉璃。
少顷,怀里的身子僵了僵,随即猛地一推,从顾长生怀里挣脱出来。
夜琉璃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脸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但她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妖媚又带着三分刁蛮的神情。
“占本圣女便宜,占够了没?”
她挑着眉。
顾长生摊了摊手,脸上带笑。
“抱都抱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夜琉璃被他噎了一下,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最后,是慕容澈。
那个状若疯癫的“亡国之君”,用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长生。
那目光里,不是恨,不是怨,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绝望与不甘。
顾长生同样平静地回视着她。
“你……为何不早些出现……”
她嘶哑地开口,声音象是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若有你……北燕……不会亡……”
这不是交代,而象一句诘问,一句跨越了时空的悔恨。
她将目光转向真正的慕容澈,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出了慕容澈坚毅的身影。
“朕的错,你不能再犯。”她象是在诅咒,又象是在哀求,“朕信错了人,也信错了自己!朕以为帝王就该孤身一人,镇压所有,背负所有!”
“别再……一个人扛下所有……”
慕容澈看着这个代表自己最深恐惧的身影,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地开口:“朕也曾这么以为。”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顾长生,声音清淅而坚定。
“但现在,朕有了盟友,强大的盟友。”
那个“亡国之君”的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她顺着慕容澈的视线,再次看向顾长生。
盟友?
这个词,她曾经有过无数个,但最后都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顾长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说什么君臣之别,也没有许诺什么宏图霸业,只是平静地说道:
“北燕会不会亡,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会做到。我的盟友,我也会护住。”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却让那个疯狂的“亡国之君”彻底愣住了。
他没有说效忠,没有说天下,他说的,是你,是我。
片刻之后,她忽然发出了一阵干涩的笑声。
那笑声中,有释然,有悲凉,也有……羡慕。
她看着真正的慕容澈,又看了一眼顾长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褪去。
“替朕……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