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象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她挥了挥袖袍。
那股充斥在船舱内的威压,便如潮水般退去。
顾长生感觉身上一轻,紧绷的气血缓缓平复下来。
夜琉璃见状,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得意又娇媚的笑,她松开紧紧抓着顾长生的手,又一次挽住姬红泪的骼膊。
“师父,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姬红泪没有理会她的撒娇,只是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少贫嘴。”
夜琉璃吐了吐舌头,冲着顾长生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搞定了。
姬红泪没有理会她的撒娇,只是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下了逐客令。
“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顾长生朝着姬红泪微微抱拳,算是行礼,然后对夜琉璃点了点头。
夜琉璃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姬红泪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撅着嘴,松开了手。
顾长生转身,看向凌霜月,声音放缓了些许。
“师尊,我们该回去了。”
凌霜月这才抬眼,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恩”了一声,随即起身。
夜风吹来,带着黑血城特有的铁锈与尘土气味,驱散了船舱内浓郁的异香,也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宫前大道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淅。
凌霜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着,月白色的长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握着霜华剑柄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顾长生能感觉到她身边的空气比平时更冷冽几分。
他心里琢磨着,刚刚那番话,对凌霜月这种一心求剑的人来说,冲击恐怕不小。
“你刚刚说的话,当真?”
终究是凌霜月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喜怒。
“哪一句?”顾长生侧头看她。
“每一句。”
“当真。”顾长生回答得没有半分尤豫。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凌霜月,借着宫墙上悬挂的灯笼光芒,能看见她清澈眼眸里的倒影。
“月儿,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偏安一隅。我未来的敌人,也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你也好,夜琉璃也好,你们都不是谁的附属。你们有自己的道,我不会去折断你们的剑,也不会拔掉她的爪牙。”
“我只是想让我们的道,能并行于世。”
凌霜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沉默了许久。
再次抬眼时,她眼里的冰冷被灯笼的光晕融化了些许。
“我的剑,只会为我认可的人而出。”
说完,她向前走了一步,与他并肩而立,一同看向前方空寂的道路。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微凉,僵了一下,便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
这就够了。
……
天魔宗飞舟,船舱内。
顾长生两人离去后,夜琉璃脸上的得意迅速褪去。
她松开姬红泪的骼膊,乖巧地跪坐在师父面前的软垫上,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师父,您刚刚是故意试探他的?”
姬红泪端起桌上那瓶破障归元丹,在指尖把玩,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开口:“你为了他,自毁道基,断了前程。我若不替你看看他成色,岂不是让你白白付出?”
“他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夜琉璃小声辩解。
“我知道。”姬红泪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他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她将玉瓶扔回给夜琉璃。
“这丹药你拿着。你的九幽魔元虽然霸道,但根基终究是重塑的,内里驳杂不纯,长此以往必成大患。此丹能帮你洗炼魔元,稳固境界。”
夜琉璃接过丹药,心里一暖。“谢谢师父。”
“别急着谢我。”姬红泪的语气又冷了下来,“那小子野心太大,他说的话,你信了?”
“我信。”夜琉璃抬起头,眼神清亮,“他敢说,我就敢信。”
“蠢货。”姬红泪骂了一句,眼底却没什么怒意,“颠复秩序?重定规矩?这种话,除了开国立宗之祖,再没人敢说。他区区一个皇子,凭什么?”
“凭他能在筑基期,就拥有大宗师的筋骨。凭他能让太一剑宗的剑仙死心塌地。也凭……我选了他。”夜琉璃的声音里,带着骄傲。
姬红泪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心中一声长叹。
罢了。
血莲一脉凋零至此,还用以前那些法子,又能守到几时?
也许,顾长生真的是个转机。
“修罗秘境,你自己当心。”姬红泪的语气缓和下来,“慕容澈不是善类,厉无涯更是个疯子。那小子虽然手段不少,但终究只是筑基。”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血色玉佩,递给夜琉璃。
“这是血遁符,危急关头,能让你瞬息挪移百里。记住,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夜琉璃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眼框有些发热。
“师父……”
“行了。”姬红泪挥手打断她,“我累了,你自去修炼吧。别忘了,你若是在秘境里输了,丢的是我血莲一脉的脸。”
……
万古楼。
顾长生和凌霜月刚踏进院子,张平就跟兔子一样从房间里蹿了出来。
“前辈!凌前辈!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脸上全是焦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确认他们毫发无伤,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我……我还以为你们……”张平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后怕,“那可是血莲魔尊姬红泪!我听说她脾气最是古怪,最喜欢把看不顺眼的人抽魂炼魄,做成灯油!”
顾长生没说话。
凌霜月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自顾自地擦拭着霜华剑。
张平看两人这副淡然的模样,总算定了定神,可脑子里那团乱麻却越缠越紧。
他凑到顾长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那位夜圣女……她怎么……怎么会特意带您去见姬红泪?还在大殿上……那可是在当众打血煞宗少主的脸啊。”
他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高高在上的天魔宗圣女,怎么会为一个散修做到这个地步?
这不合常理。
不对!
张平脑子里“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