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万古楼,庭院静谧。
夜琉璃走后,那股子妖媚又张扬的气息也随之消散,空气都清冷了几分。
凌霜月坐在石凳上,正用一块雪白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的剑。
剑名霜华,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内敛。
剑身上映出她的侧脸,清冷,表情专注。
顾长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象是在假寐。
但他的心神,却有一半都落在了凌霜月身上。
她总是这样。
心绪不宁时,就会擦剑。
在静心苑是,来了这血腥的北燕,还是。
仿佛这柄剑,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顾长生心里琢磨,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很喜欢这种把戏。”
凌霜月的声音传来,很平淡。
顾长生睁开眼,看着她。
“我不喜欢把戏,我只喜欢结果。”
凌霜月停下擦剑的动作,将白布叠好,放在一边。
她站起身,走到顾长生身边。
顾长生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碗,还有一个温养的食盒。
她打开食盒,盛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
羹汤清润,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顾长生愣了一下。
“哪来的?”
“张平买的。”
凌霜月回答,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顾长生心里吐槽,张平那个夯货,哪有这种心思。
他没有多问,张口含住了玉勺。
温润清甜,滑入喉中。
“味道不错。”
“恩。”
凌霜月又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顾长生却没张嘴,而是伸手,抓住了她握着玉勺的手腕。
手腕很凉。
“怎么了?”凌霜月抬眼问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耳根有些发烫。
顾长生看着她,将勺里的莲子羹吃掉。
他舔了下嘴唇,没松手。
“你喂的,甜一些。”
话音刚落,他手腕稍一用力。
凌霜月只觉得一股力道传来,身子一歪,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跌坐在他腿上。
她想挣扎,却被他双臂环住,动弹不得。
“你……”
“别动。”
顾长生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让我抱会儿。”
凌霜月不再挣扎了。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才低声开口。
“夜琉璃的事……”
顾长生连忙在她耳边说:“夜琉璃的事我已有安排。”
凌霜月没有动,声音很轻:“我岂能不知你什么想法?”
“在我心里,你们对我都非常重要。”顾长生低声开口。
凌霜月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映着他的脸。
“贪心。”
她的声音很轻,象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
“剑修的一生,本该是闲云野鹤,孤峰之上,唯有剑与道为伴。即便认定你为道侣,我所想的,也不过是两人寻一处清净地,一同闭关,一同练剑。”
凌霜月顿了顿,似乎在感受他怀抱的温度。
“现在这样……我从未想过。”
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映着他的脸。
“但我从未后悔。”
顾长生正要说话,凌霜月却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
“夜琉璃的事,你不用问我。”
她重新将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你若觉得该如此,那便如此。我让你为难了,你又何曾让我好过。”
顾长生收紧了手臂。
怀里的人很轻,说出的话却很重,一字一句都砸在他心上。
他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既是心疼,又是感动。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喑哑:“月儿……”
他深吸一口气,“我顾长生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于你,便叫我……”
他想说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这些前世只在小说里见过的毒誓,此刻却觉得无比真切。
话未说完,一只微凉的手掌便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
凌霜月抬起头,烛光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像落入了星辰。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若是去了地狱,我便去地狱寻你。”
顾长生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番感天动地的毒誓,就这么被她一句轻飘飘的话堵了回去。
他看着她,忽然就笑了出来。
凌霜月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后化作一声轻笑。
他想说的话,她都懂。
她不想听的,便一个字都不让他说。
窗外夜风微凉,屋内烛火摇曳,一片静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体会对方的心意。
……
直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夜琉璃回来了。
凌霜月立刻从他怀里站了起来,退到一旁,恢复了那副清冷剑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夜琉璃推门而入,眼中的兴奋藏不住。
她几步走到顾长生身边,狐疑的看了站定的凌霜月一眼,然后献宝似的压低声音:“搞定了。”
“怎么做的?”顾长生问。
“我换了身衣服,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那里人多嘴杂,正好有几个万毒谷和血煞宗的弟子在高谈阔论。”夜琉璃笑得,“我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怀里的卷轴恰好掉在地上,滚到了他们脚边。”
她比划着名当时的情景:“我慌慌张张地捡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可是机密,然后就跑了。我敢保证,那几个家伙绝对把名单上的名字都记下来了。”
顾长生心里想笑,这丫头,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现在,黑血城里那些自命不凡的天骄们,恐怕都已经在怀疑人生了。”
夜琉璃坐到顾长生旁边。
“一想到厉无涯那个废物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我就想笑。”
凌霜月睁开眼,看了夜琉璃一眼,淡淡道:“打草惊蛇,他们会更有防备。”
“防备?”夜琉璃嗤笑一声,“月儿师尊,你还是不懂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不会防备,他们会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她凑到顾长生耳边:“而我的师弟,只需要坐在原地,等着他们一个个送上门来就行了。”
顾长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是啊,猎物们,快点愤怒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