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凌霜月声音清冷。
顾长生握紧剑柄,眼神一凝。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将心神沉入丹田。太一阴阳剑的阳卷心法在他脑中流淌,其精髓在于一个“生”字,如大日东升,煌煌大势,生生不息。他体内的宗师气血与筑基灵力不再是两股互不相干的力量,而是被这股“生”意糅合,化作一股温热的洪流。
他一剑刺出,剑招平平无奇。
但剑尖之上,那缕青色剑元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破空之声也尖锐了许多。
凌霜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一剑,终于有了几分阳卷的意境,不再是空有蛮力的挥砍。
她手腕一转,剑鞘轻扬,化作一道水波般的剑幕,迎了上去。阴卷之精髓,在于一个“藏”字,藏锋、藏势、藏力,如深渊静水,以静制动,寻隙而击。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在院中响起。顾长生的剑法依旧大开大合,但每一剑都带着一股连绵不绝的后劲,前一剑的力道未消,后一剑的剑势又至,如同浪涛拍岸,一重高过一重。
凌霜月从最初的轻松写意,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她不再一味防守,剑鞘上的阴柔剑意陡然转为森然杀机,剑光如冰棱,专挑顾长生那煌煌剑势转换间的微小滞涩。
只见她的身影一晃,手中剑鞘便化作一道白线,直刺顾长生的咽喉。
顾长生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用蛮力去格挡。他脑中飞速闪过太一阴阳剑的要诀——阴阳并非对立,而是相生相济,阳刚之势中,亦可生出阴柔之变。他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一个奇异的角度侧开。
手中的铁剑不再是硬碰硬地迎击,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一引一带。
“铛!”
剑鞘与剑身摩擦,迸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长生只觉一股阴寒的剑元顺着剑身涌来,但他体内由阳卷催生的浑厚剑元自发流转,如烘炉融雪,瞬间便将这股寒意化解大半。他顺势一带,将凌霜月的攻势引向一旁。
凌霜月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她的攻势未停。手腕一转,剑鞘回撤,以一个更刁钻的角度横削顾长生的腰侧。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顾长生应对起来不再那么狼狈。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压制,而是将自己代入一个“阳”位,去感受凌霜月剑招中那股“阴”的流动与变化。
一时间,演武场上剑影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顾长生依旧落在下风,却不再象之前那样一触即溃。他象一块干透了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凌霜月喂给他的剑招和经验,笨拙地将武道宗师的雄浑气血,一点点地转化为剑修的凌厉杀伐。
不知过了多久,当凌霜月的剑鞘再一次点向他胸口命门时,顾长生福至心灵,竟不退反进。
他不闪不避,任由那带着警告意味的剑鞘点在胸口。
与此同时,他手中铁剑自下而上,猛然一撩。
这一剑,快、准、狠。
他完全放弃了阴卷教导的防守与卸力,将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这孤注一掷的反手一击上,只求阳卷极致的爆发。
凌霜月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顾长生会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
她的本意只是点到为止,下意识地便收回剑鞘,侧身躲避。
“嗤啦”一声轻响。
一缕被剑气削断的青丝,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飘落。
演武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凌霜月看着那缕飘落的发丝,又低头看了看顾长生胸前衣襟上,被自己剑鞘点出的那个清淅的印记,半晌没有说话。
顾长生也有些发愣,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剑,是他被逼到极致后的下意识反应,却也是他这几天学到的所有东西的融会贯通。
“不错。”凌霜月收剑,给出了这一个月来最高的评价,“懂得用势了。只是临敌经验太少,破绽太大。到了北燕,你每一次出剑,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凌霜月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虎口处已经裂开,血珠正顺着指节往下渗。
她没有说话,直接抓过他的手。
她的指尖很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一股清冷的灵力从她指尖渡入,顾长生裂开的伤口瞬间止血,连刺痛感都消失了。
她的动作很轻,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北燕的潜龙试道会,不是切磋。”凌霜月捏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声音很低,“那里没有点到为止,只有生死。你刚才那一剑,能伤到人,但你自己也死了。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这便是失了平衡的下场。”
“弟子明白。”顾长生反手,不轻不重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低声回应。
凌霜月冰凉的指尖动了动,没有抽离,反而将他的手指勾得更紧了些。
这个男人的进步速度,超出了她的认知。短短几天,不仅境界稳固,对剑元的掌控更是远超同阶。那具大宗师的体魄,在剑元日夜不停的淬炼下,竟隐隐生出几分通透之感,这是剑体初成的征兆。
他就象一个无底洞,无论她灌输多少东西,都能被他尽数吸收,甚至举一反三。
这种天赋,让她这个曾经的太一剑宗第一天才,都感到了陌生的艳羡之情。
这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怪物。
“师尊,弟子觉得,今晚对剑道的领悟,可以更深入一些。”
凌霜月依旧捏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她低头看着他手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抬眼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哦?”她淡淡应了一声,“你想如何深入?”
“弟子想借师尊的霜华练习持剑之术。”顾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凌霜月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捏着他手腕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但很快又被冰冷复盖。
她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手中剑鞘遥遥指向他。
“等你什么时候,能在我手上走过五十招。”
她声音清冷。
“再来跟我谈,怎么握剑,持剑。”
说完,她手腕一抖,剑鞘化作一道白影,再次袭来。
“现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