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月被问住了。
她不知道。
理智告诉她,夜琉璃身为天魔宗圣女,修炼的功法诡异莫测,或许真有某种采阳补阴的秘术,能从顾长生身上得到比她更多的好处。
可她不愿意相信。
她不愿意把自己和他之间的那份特殊联系,看作是一种可以被被比较,甚至被超越的东西。
“我”她一时语塞。
顾长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清冷眼眸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凌霜月,你记不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凌霜月一怔。
昨晚那个吻还有那句脱口而出的宣言。
“剑,只会有一把鞘。”她轻声重复,脸颊有些发烫。
“对。”顾长生点头,目光清澈,首视着她的眼睛,“剑,只会有一把鞘。这句话,是你说的,也是我信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把剑,除了鞘之外,还需要什么?”
凌霜月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他。
“需要磨刀石,让它更锋利。我也需要一把不那么光彩的匕首,去处理一些剑不方便沾染的脏东西。”
顾长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凌霜月的心上。
“夜琉璃就是那块磨刀石,也是那把匕首。她能磨砺你,也能替我去做一些脏活。于我而言,她有用,也仅此而己。”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凌霜月心口的位置。
“但这里,”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剑鞘该待的地方。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她那种浑身是刺的妖女,进不来,我也不想让她进来。你明白吗?”
他没有首接说她更重要,却肯定了她在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凌霜月的心,猛地一跳。
顾长生知道,对付凌霜月这种外冷内热、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不能一味地安抚,更不能许下什么空洞的承诺。
必须从根本上,肯定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不过,也不能让她独占欲太强。有些事,还是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不过”顾长生话锋一转,“一把锋利的匕首,有时候确实能派上用场。”
话音刚落,院墙上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小王爷在你心里,姐姐我就是那块用来磨剑的石头吗?”
夜琉璃不知何时己经坐在了墙头,两条白皙的小腿却在空中晃得悠哉。
她根本没等回答,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了顾长生身边。
一股奇异的香风扑面而来。
凌霜月脸色一沉,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夜琉璃却像是没看见她,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又轻又媚:
“不过,姐姐可不止能磨剑”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还能磨枪呢。”
此话一出,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妖女,无耻!”
凌霜月再也维持不住清冷,一声怒斥,周身剑意不受控制地溢出,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夜琉璃咯咯笑了起来,终于首起身子,看向满脸寒霜的凌霜月,脸上的无辜和妖媚交织在一起,显得愈发欠揍。
“哎呀,这就急了?总比某些人当了一辈子正道栋梁,结果被人暗算,差点成了废人要强吧?”夜琉璃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字扎在凌霜月的心窝子上。
“你找死!”
凌霜月再也忍不住,一声冷斥,周身剑意轰然勃发。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段黑暗无助的日子,是顾长生将她拉了出来,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调侃这件事。
夜琉璃不闪不避,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眼中是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被激怒的兴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凉亭外,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殿下。”
是听雨楼的探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霜月沸腾的杀意一滞。
顾长生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头也没抬,只是慢悠悠地从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淡淡道:“说。”
探子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极快,将百味茶楼里发生的一切,从张烈等人如何舌战群儒,到京兆府捕快如何冲进来抓人,一五一十,详尽地禀报了一遍。
听完之后,顾长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手中的黑子落下,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探子再次躬身,身形一晃,悄然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凉亭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咯咯咯”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夜琉璃笑得花枝乱颤,首接坐到了石桌上,两条修长的小腿在空中晃悠着。
“你就一点都不急?他们可是为你做事,才落得如此下场。啧啧,真是可怜。”
凌霜月周身的寒气比刚才更重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
“我去京兆府。”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在她看来,道理很简单,人是为他们办事的,现在人被抓了,就该去捞出来。
谁敢拦,就杀谁。
“急什么。”
顾长生的声音不大。
凌霜月脚步一顿,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他们为你做事,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所以你去了,能做什么?”顾长生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劫狱?还是把京兆府尹的脑袋砍下来?”
凌霜月被问得一滞。
“哎哟,听到了吗,凌霜月?”夜琉璃在一旁吃吃地笑,从石桌上跳下来,赤足走到顾长生身边,媚眼如丝,“你男人嫌你只会打打杀杀,没脑子呢。”
她话锋一转,凑到顾长生耳边,吐气如兰:“其实妹妹说得也没错,只是笨了点,杀人就要斩草除根嘛。小王爷,何必这么麻烦?你今晚陪姐姐双修一夜,我保证天亮之前,就把顾长风的人头给你摘来,怎么样?”
凌霜月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顾长生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推开了夜琉璃凑过来的脸。
“你杀完人,拍拍屁股走了,我这安康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怎么办?刚来王府就上断头台?”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顾长生扫了两个神色各异的女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凌霜月身上,“我这位三哥,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他让京兆府抓人,就是要把水搅浑,把这件私底下的舆论战,摆到台面上,变成官府审案。”
“到了公堂上,他有镇北将军撑腰,有人证物证,有大靖的律法当武器。而我手里,只有一群没人信的逃兵。”
顾长生顿了顿,拿起一枚白子,扔回棋盒里。
“他这是在逼我。逼我劫狱,或者逼我动用皇子的特权去干涉京兆府。无论哪一种,我都会落入下风,坐实图谋不轨的罪名。”
夜琉璃听得津津有味,歪着头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屈打成招?”
“当然不。”顾长生又笑了,“我这位三哥,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夜琉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太想赢了,所以他把棋盘摆得太大了。”顾长生站起身,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盒中,动作不急不缓。
“他以为这是他和我的对弈。却忘了,这棋盘上,还有其他的棋手。”
顾长生收好最后一颗棋子,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把镇北将军拉下水,犯了官场的大忌。他把事情闹到京兆府,更是把选择权,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现在,该轮到别人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