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重院落,府外的喧嚣被彻底隔绝。顾长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府里一处不起眼的偏院。
院里,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丫鬟正在焦急地踱步,看到顾长生,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屈膝行礼。
“殿下。”
这丫鬟是六公主顾月熙信得过的人,留下来,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姐弟私下传话。
顾长生坐到石凳上,自己倒了杯凉茶。
“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丫鬟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奴婢今日去皇后娘娘宫里送东西,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闲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最近三皇子府上的人,频繁和京营的几位都尉私下接触。”
京营,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历来由皇帝最信任的人掌控。而这一代的京营统领,是皇后萧婉之的亲哥哥。
三皇子把手伸向京营,无论真假,对皇后而言,都是一种挑衅。
这个消息,就像一根针,会稳稳地扎进皇后的心里。一个疑心重重的皇后,能给三皇子制造的麻烦,可比外面那群乌合之众大多了。
“嗯,做得很好。”顾长生很满意,“下去领赏吧。”
丫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后,快步退了出去。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顾长生心中毫无波澜。
他这位三皇兄,野心大,手段也足够狠,但就是太急了。父皇刚刚出关,他却还在西处伸手,拉拢人心,浑然不觉自己早己成了父皇眼中那只跳得最欢的猴子。
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身后,再轻轻推上一把。
皇后萧婉之,虽是后宫之主,却并非热衷权斗之人。她最大的诉求,是维护皇室的体面,和她萧家的安稳。
三皇子碰了京营,她必然会有所反应。
凌霜月还在闭关,整个王府安静得有些过分。春禾和秋实两个丫鬟,正在不远处的廊下,小声地嘀咕着。
“秋实姐,你说王妃娘娘这次闭关,能成功吗?”
“肯定能!王妃娘娘可是剑仙,肯定马到成功的!”秋实嘴上说得坚定,脸上却带着忧色。
“可是外面那些人骂得太难听了,说说王妃是妖妃,还说王爷是被她迷惑了。我今天出去采买,都差点被人扔烂菜叶子。”春禾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顾长生听着她们的对话,并未出言安慰。
民众是盲目的,舆论是最好的刀。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顾长生坐在石凳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府外的叫骂声隔着层层院墙,隐约传来,像夏日里恼人的蚊蚋,嗡嗡作响,却无法真正扰乱他的心绪。
安康王府的屋顶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下。
夜琉璃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足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像一只慵懒的黑猫,站在高处,黑纱下,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的庭院。
金丹境的神识悄无声息地扫过整座府邸,轻易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她的老对手,凌霜月。
王府深处,一间密室灵气汇聚,一道冰冷的剑意正在其中沉浮、积蓄。
闭关冲击筑基?
夜琉璃的嘴角撇了撇,觉得有些无趣。堂堂大夏剑仙,居然在这种关头,躲起来突破一个小境界。
也好。
既然凌霜月没空,那就看看她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夫君,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那个废物皇子。想必此刻,他应该正躲在屋里,被府外的骂声吓得瑟瑟发抖。
夜琉璃的目光穿透院墙,轻易就锁定了院中石桌旁的那道身影。
顾长生正独自坐在那儿。
没有惊慌愤怒,甚至没有半分愁容。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愈发像一块上好的冷玉。
夜琉璃无声地舔了舔嘴唇,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兴味。
这副皮囊,确实是顶尖的。苍白,精致,很容易激起她的保护欲,或者摧毁欲。
传闻说他病弱,可现在看来,这身子骨里蕴着的气血,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却也绝非病秧子可比。
凌霜月是眼瞎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放着天底下那么多强者不要,偏偏挑了这么个徒有其表,实力勉强入了先天的男人当宝贝?
可这不对劲。
府外骂声滔天,他却安然坐在院中,自斟自饮。这份定力,不像一个废物皇子。
夜琉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金丹境的神识再次探下,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然而,就在她的神识触及顾长生的瞬间。
顾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动作一顿。
【叮!检测到高天命值目标正在窥探!】
【天命探查己启动】
【姓名:夜琉璃】
【身份:天魔宗圣女】
【实力:金丹境初期】
【天命值:998】
【好感度:5(好奇)】
顾长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天魔宗圣女?金丹境?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任何戒备的姿态,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他提起桌上的茶壶,又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放在了对面空着的那个石凳前。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端起自己的那杯,轻轻抿了一口。
屋脊上,夜琉璃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那慵懒玩味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发现我了?
不可能!一个先天武者,怎么可能察觉到金丹修士的神识窥探?
是巧合?还是他身上藏着什么能示警的宝物?亦或是这王府里还藏着另一位高手?
夜琉璃的念头飞速转动,看向顾长生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件有趣的玩物,而是看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
院子里,顾长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那杯放在对面的茶,就像一个无声的挑衅,又像一个大方的邀请。
夜琉璃在屋顶站了许久。
最终,她没有下去。
这个男人,有古怪。
越来越有意思了。
黑纱拂动,她的人影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长生放下茶杯,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脊,又看了看对面那杯冒着热气的茶。
又一个送上门来的投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