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该起床的时间。
凌霜月却没有起床。
听风楼的那一幕,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他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将所有人的嘲讽都引到自己身上,为她筑起了一道墙。
盟友?
保镖?
这些理由,显得苍白无力。
一个皇子,大靖的七皇子,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敌国的废人,做到这种地步?
这不合常理。
修仙者的世界,利益至上,弱肉强食。她比谁都懂。
可顾长生的行为,完全超出了利益的范畴。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惑,甚至是一丝恐慌。
她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她那颗饱经背叛、坚硬如铁的剑心,能够接受这一切的理由。
投资。
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她,凌霜月,曾经的太一剑宗首席,大夏最耀眼的女剑仙。即便修为尽废,身中奇毒,她的价值依然存在。她的剑道感悟,她的修炼经验,她脑中记下的无数功法秘术,以及她身为顶尖天才的根骨本身,都是无价之宝。
顾长生是在对她的未来进行一场豪赌。
他现在付出的一切,那些看似屈辱的讨好,那些耗费心神的维护,都是投资的成本。
他赌她能恢复。
一旦她恢复实力,哪怕只有巅峰时期的一半,也足以成为他这个病弱皇子身后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对,就是这样。
凌霜月在黑暗中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呼吸,试图用这种逻辑说服自己混乱的心。
都符合一个心机深沉的皇子,为了自保,为了谋求未来,所能做出的事情。
可
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
过去数日的一幕幕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
在太一剑宗,同门之间是竞争,是比拼。师长看重的是你的天赋,是你能为宗门带来的荣耀。
就连林逸风对她的倾慕,也夹杂着对强者地位的认同。
他的情义,是有价码的。
她又想起了柳清妍。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师姐”叫得无比亲热的师妹。
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将“焚心”之毒,下在她每日必喝的灵茶之中。
她的亲近,是致命的伪装。
那些人,嘴上说的都是情义,是大道,是宗门。
可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行为,无一不透着冰冷的算计。
而顾长生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一场交易。
他要她当保镖,她要他当解药。
他从未用任何花言巧语来粉饰他们的关系。
可他做的事,却比那些虚伪的誓言,要真实一万倍。
这种矛盾,像一根刺,扎在凌霜月的心上。
他凭什么就这样轻易地闯入她的世界,扰乱她的剑心?
他凭什么用这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
她能感觉到,身旁顾长生的体温,正通过两人紧贴的肌肤,源源不断地传来。南海暖玉床的寒气被这股温热中和,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她寸寸断裂的经脉。
体内的煞毒,像是遇到了克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消融。
这种感觉,让她无比贪恋。
这是一种毒。
比“焚心”更可怕的毒。
“焚心”摧毁的是她的肉身和修为,而顾长生这个人,正在侵蚀她的道心。
一个剑修,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一颗通透、纯粹、不受外物动摇的剑心。
可现在,她的心乱了。
因为一个男人。一个她本该视作工具,视作阶梯的男人。
凌霜月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吓人。
这是一种心魔。
没错,是她修行路上新的劫难。
她必须斩断它。
她仔细端详着顾长生的睡脸。
他的呼吸很轻,很平稳。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张脸,确实俊美得不像凡人。
在早晨昏暗的房间里,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己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一个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但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的位置。
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夫妻之名,盟友之实。
这层关系,太脆弱了。就像建在沙滩上的楼阁,随时可能被一阵大浪冲垮。
如果有一天,那个云舒,或者别的什么人,开出了比她更有诱惑力的“投资条件”,他会动心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她想到了自己的师妹柳清妍,想到了那穿心刺骨的背叛。
不,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顾长生,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必须把这层关系,彻底夯实!
可要怎么做?
凌霜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一代剑仙,懂得如何斩妖除魔,懂得如何修炼剑道,却完全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关系。
他们之间所有的亲密,都披着一层“疗伤”的外衣。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抱住他时,究竟是出于“疗伤”的需要,还是别的什么。
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搅得她道心不稳,真元紊乱。
一股冰冷的剑意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泄露出来,让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旁的顾长生睡的迷迷糊糊,好家伙,在我身边一会跟个冰块似的,一会又跟个火炉似的,搁这冰火两重天呢?
顾长生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声,下意识地朝她这边又凑了凑。
魔怔了?不应该啊,我的情感疏导做得不是很到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