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风楼回来,静心苑的气氛反而沉寂下来。
那场闹剧被顾长生轻描淡写地化解,京城的风言风语从污蔑凌霜月的名节,变成了一桩笑谈,笑的是七皇子顾长生是个无可救药的痴情种。
这对凌霜月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可她心里的那块石头,并未落下,反而更重了。
天快亮了。
南海暖玉床散发着温润的玉气,持续滋养着她的经脉。她却一夜未眠。
顾长生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她睁着眼,望着明黄色的床顶,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气息很稳,但顾长生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刻意压制下的平稳。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在想宗门的事?”
顾长生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凌霜月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她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怕他们不信?”顾长生问。
“不是怕。”
凌霜月的声音很轻,却很冷。
“是他们一定不信。”
她太了解宗门那些人了。尤其是她的好师妹,柳清妍。还有那些视宗门颜面大于一切的长老。
一份来自敌国的喜帖,一个被废的前首席弟子,足以让他们脑补出一万种背叛师门、自甘堕落的戏码。
至于真相,没人会在意。
一个“叛徒”的解释,谁会听?
“那就让他们不信。”
顾长生说得云淡风轻。
他从床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了不算强壮,但己经没有半分病气的胸膛。
凌霜月终于转过头看他。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解。
顾长生看着她:“别人的看法,重要吗?太一剑宗的看法,重要吗?”
“他们信你,你就能恢复修为了?他们不信你,你的仇人就会放过你?”
他一连串的反问,让凌霜月无言以对。
道理她都懂。
可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曾经为之浴血奋战,视为荣耀归宿的宗门。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最敬重的宗门误解,这种滋味,比煞毒焚心更难熬。
顾长生心里门儿清。
小妞这是钻牛角尖了。
典型的被原生家庭cpu瘸了,离了宗门的认可,她的道心就缺了一块。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她对宗门的期望越低,对我的依赖才会越深。
羁绊值,大大滴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女官恭敬的声音。
“王爷,三皇子府上派人过来,说有要事通传。”
顾长生和凌霜月对视一眼。
凌霜月眼中的寒气又重了几分。
顾长生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捏着嗓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耀武扬威的王府护卫。
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奴才给安康王、王妃请安了。”
他嘴上说着请安,腰却挺得笔首。
“三殿下让奴才给王爷带个话。”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了音量。
“太一剑宗己经收到了喜帖,不日将派出门中首席弟子柳清妍,与真传林逸风,率弟子前来观礼。”
“三殿下说,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让王爷您和王妃娘娘,好生准备,千万别丢了大靖皇室的脸面。”
柳清妍。
林逸风。
当这两个名字从小太监嘴里吐出来时,顾长生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凌霜月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压抑不住的凛冽剑意,让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那小太监被这股寒意一激,哆嗦了一下,但仗着背后是三皇子,还是强撑着没有露怯。
顾长生心里乐了。
好家伙,三哥这助攻,真是送到心坎里了。
杀人诛心,还得是你啊。
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太监一眼。
“知道了。”
小太监愣住了。
他预想过顾长生会暴怒,或者凌霜月会失态,但没想到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挥了挥手。
“送客。”
那小太监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长生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悻悻地一甩拂尘,扭头走了。
人一走,房内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凌霜月的脸色,比窗外的晨霜还要白。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们派了柳清妍和林逸风来”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是来看她的笑话。
是来当着天下人的面,审判她,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挺好。”顾长生开口了。
凌霜月猛地转头。
“挺好?”
“对,挺好。”
顾长生挪了挪身体,坐到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那只冰冷僵硬的手。
暖意顺着手心传来,让她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松动。
“他们来,总比不来好。”
顾长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不来,你怎么让你那个好师妹,亲眼看看你过得有多好?”
“他们不来,你怎么让整个太一剑宗的人都知道,他们放弃的是怎样一个绝世天才?”
凌霜月那眼中的怒火并未消散,却多了一样东西。
是战意。
是复仇的火焰。
顾长生继续加码:“使者团走陆路,从太一剑宗到大靖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让你在他们面前,重新站起来。”
凌霜月猛地抬头,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明白顾长生的意思。
一个月。
她要在这一个月内,尽可能恢复更多的实力。
“我明白了。”
凌霜月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那清冷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对恢复实力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