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科长:“林同志、周副师长,我也不瞒你们,黑三是个关键人物,一旦让他跑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家遭殃。”
“放心,我们一定向人武部为二位请功,表扬信和情况说明公函,一样都不会少。”
林纫芝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这回倒是没推辞。
这时期公安系统不会直接与军区联系,都得通过人武部这个中间环节。
比起表扬信,那份盖着红戳的正式公函可金贵多了,军区会根据这些材料进行立功评定
没想到出门一趟,还有送上门的绑匪,白捡一个功劳。
林纫芝心里美滋滋的,连忙用骼膊肘碰了碰周湛,催他赶紧把所属军区、部队番号等信息写清楚。
等周湛写完,她还拿过来,仔细检查了两遍。
梅科长看着林同志喜笑颜开的样子,非但不觉得市侩,反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在市公安局干了这么多年刑侦,见过太多把人送来就默默离开的军人和群众,等他们想找对方信息寄表扬信时,早就寻不着人影了。
这种不求回报的精神固然可贵,但梅光耀私下里却并不完全赞同,他也从不让自己孩子学习这种行为。
无论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还是从一个老公安的角度,他都坚信做好事,就该理直气壮地要求回报。
就象孔子批评子路那样,要是人人都象子路那样赎回奴隶却拒绝赎金,长此以往,还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善事?
大多数人啊,还是需要点正向反馈才能坚持下去的。
在刑侦一线干了这么多年,梅光耀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他不反对“不求回报”的本心,但坚决反对“刻意拒绝合理回报”的行为。
善行的最大价值不在于“不求利”,而在于“利众”。
只有让行善者得到应有的认可和奖励,让更多人愿意效仿,才能形成良性循环,这才是真正的大善。
这是梅光耀自己的理解,可在这个时代,显得太过特立独行,因此他从不宣之于口。
如今碰上林纫芝这么个毫不扭捏、大大方方接受好处的年轻人,梅科长简直象是找到了知音,觉得她这坦坦荡荡的劲儿,浑身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林纫芝把周湛写好的纸条递过去,一抬头,正好对上梅科长饱含赞赏的炽热目光,心里不由得直发毛。
等听完对方那一大套关于“人性与回报”的理论阐述,林纫芝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等等等会儿……
她就是很单纯地觉得自己该拿这份功劳,怎、怎么就拔高到塑造社会风气的高度了?
她有些汗颜。
果然,他们夫妻俩这种务实想法,在这个崇尚无私奉献的年代,还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林纫芝觉得梅光耀真是个奇葩,想法实在超前。
在周围一片无私奉献的氛围中,他非但不觉得他们“自私自利”,反而大力肯定。
要不是他眼里的真诚不似作假,林纫芝都要以为他是在反讽了。
她就知道!
能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不一般的。
瞧瞧这梅家兄弟,画风都如此与众不同。
梅科长难得遇上个符合自己道德标准的年轻人,越说越激动,滔滔不绝地分享了半天心得。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瞥了眼手表,“哎哟!”他猛地一拍大腿。
“瞧我这张嘴,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净眈误你们时间了!要是没什么别的事……”
“我有事。”
一直沉默的周湛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梅科长闻声转头,看向这个从进门起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语气温和。
“周副师长,您还有什么问题?”
“喏,”周湛抬手指了指墙角那个菜篮子,语气自然:“我的豆腐碎了,得让那个黑三赔。”
螃蟹和猪肉还好,只有豆腐在打斗过程中碎得不成样了。
林纫芝:“……?!”
她确实主张该拿的就得拿,但…为了一块豆腐跟人贩子索赔?
林纫芝下意识扭头看向梅科长:瞧见没?这才叫境界!
梅科长明显怔愣了下,随即失笑:“应该的,应该的!您这块豆腐多少钱?我们局里先垫上。”
周湛满意地点点头,谁赔他不在乎,只要有人承担损失就成。
从公安同志手里接过应得的四分钱,他转手就塞到林纫芝手里:“媳妇儿,你收着。”
林纫芝捂脸,这种时候,你可以没有媳妇儿的。
接过重如千钧的四分钱,林纫芝挺了二十多年的腰到底是弯了。
她一把将钱揣进兜里,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诶,媳妇儿,你慢点儿,别摔了。”周湛赶紧追上去。
林纫芝:再说一遍,你现在没有媳妇儿!
梅光耀目送这对活宝夫妻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终于憋不住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无论是坦荡实在的林纫芝,还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周湛,都太对他的脾气了!
可惜啊,他跟这两人没什么交情。
啧,他那个没人要的弟弟,怎么就那么好运?
一周后的傍晚,周湛人还没进屋,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媳妇儿!大好事儿!”
他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见两个小宝贝正睡得香甜,便拉着林纫芝来到客厅,眉飞色舞地分享刚收到的消息。
“梅科长那边传来捷报,整个人贩子团伙被连根拔起了!”周湛一脸喜色。
“上次我们逮住的那个黑三,果然是个关键人物。顺着他这根藤,摸出了一串大瓜!”
“他上面还有好几个头目,产业链遍布全国好几个省市。这下可好,一网打尽,解救了不少被拐的群众。”
林纫芝长长舒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从苗苗到小平安,单是她身边听到的受害者就有两起,她心里一直牵挂着。
现在这颗危害社会的毒瘤被铲除,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能睡个安稳觉了。
“还有个巧事儿,”周湛象是想起什么,随口说道,“他们在南方那边还抓了个代号叫‘梅姐’的,跟梅科长一个姓,你说巧不巧?”
林纫芝喝水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缓缓放下茶杯,扭头确认:“梅姐?梅花的梅?她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