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俞维康换好衣服进去,周湛早就把婴儿车擦得锃亮,正献宝似的推到林纫芝面前。
林纫芝眉眼弯弯:“哥,西西和白白让我替他们说‘谢谢舅舅’呢。”
这辆双人婴儿车一看就是专门定制的,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做工十分精细,在这个年代算是相当精致的物件了。
俞维康凑到床边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惊喜道:“芝芝,两个宝宝长得跟我还挺象啊!”
林纫芝来回看了看,点点脑袋:“还真是!难怪人家都说外甥像舅。”
俞维康得意地朝周湛挑眉:“看见没?这么明显的血缘关系,以后要是我来养宝宝,说是亲生的都有人信。”
周湛悠闲地靠在床头,听到大舅哥这番挽尊的话,也只是包容地笑了笑。
他现在,已经不一样啦!
一手搂着媳妇儿,一手轻轻晃着婴儿床,周湛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又好象什么都说了。
俞维康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牙痒痒,感觉自己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林纫芝看着表哥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推了推周湛:“好啦,你别老是欺负咱哥。”
周湛立即从善如流地点头,露出一个璨烂的笑容:“哥,我媳妇儿说得对,我不跟你计较。”
俞维康:“……”
你他爹的!是我不跟你计较!
饭桌上,俞维康提起刚才门口的偶遇。
林纫芝一脸茫然,她最近在坐月子,没听说过“邓悦”这个名字。
周湛正专心给媳妇儿挑鱼刺,见大舅哥看向自己,立刻正色道:“我眼里只有我媳妇儿!”
什么登月、捉月的,他统统不认识!
俞维康:“……”我就多馀问你!
消息最灵通的还是俞纹心:“邓悦是李副师长儿媳妇,维康你怎么会认识她?”
俞维康叹了口气:“她之前是军医院的医生。两年前带女儿出去玩时,遇上路人突发疾病,她救人时女儿被人贩子抱走了。”
“虽然后来孩子找了回来,但受了很大惊吓,从那以后邓医生就辞了工作。再后来就听说她随军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想到刚刚见到的邓悦,明明才二十多岁,却苍老得象三四十岁,眼神空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显然很不好。
在座的都是为人父母的(嗯……除了俞维康),听到这事都不禁唏嘘。设身处地想想,都能理解邓悦内心的自责与痛苦。
沉默片刻,俞纹心补充道:“我听花姐说,这次邓悦母女回来,主要是苗苗快到上学年龄了。”
李副师长儿子驻守的西北地区,教育条件确实比不上金陵。
林纫芝放下筷子:“这应该是李嫂子的主意吧?我听程嫂子说,苗苗回来两个多月了,一直闷在家里不出门……”
林昭华轻叹一声:“看来婆媳俩没谈妥,各有各的难处啊。”
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大家感叹几句后,便没再继续,转而说起别的事。
李家客厅里,五岁的苗苗蜷在藤椅角落,小手机械地摆弄着一个褪色的布娃娃。
娃娃的纽扣眼睛掉了一颗,露出里面的棉絮,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反复重复着穿衣脱衣的动作。
邓悦坐在身旁,手里拿着件快要缝好的小裙子,针线拿在手里却半天没动。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女儿身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跑什么。
李嫂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花从厨房出来,刻意放柔声音。
“苗苗,看奶奶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鸡蛋花!这是你最爱吃的是不是?来,趁热喝。”
邓悦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即抬手阻止:“妈,不行!苗苗晚上吃多了又要积食,整宿都睡不安稳。”
李嫂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脱口而出:“就一碗鸡蛋花,能有多大事?你看孩子瘦成什么样了!以前她一顿能吃两个煮鸡蛋呢!”
话音一落,李嫂子就后悔了。
果然,邓悦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
李嫂子心疼地放软语气:“悦悦,妈知道你心里苦,妈就不苦吗?苗苗是我的亲孙女啊!”
“这样,妈不逼你送她去上学了,但咱们总得让孩子偶尔出去透透气吧?”
“不行!”
邓悦像受惊的兔子,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妈,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让苗苗出去!外头有坏人啊,他们会把苗苗抓走的!”
李嫂子急得直拍大腿:“可孩子不能这么带的啊!天天关在家里,不见太阳不吹风的,没病也憋出病来。你看程嫂子家的康康,政治部主任家的孙子,哪个不是满大院跑?咱们苗苗以前……”
“以前是以前!”
邓悦声音尖利,“妈,外面什么情况您不知道吗?那些人……那些人贩子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看着呢!上次是运气好找回来了,下次呢?下次还能救回来吗?!”
李嫂子心里又急又痛,音量跟着拔高。
“你这是魔怔了!这是军区大院!外面有岗哨!不是当初的路边!你总不能因为噎过一次,就一辈子不吃饭啊!难道你要关苗苗一辈子吗?!”
邓悦眼泪唰地流下来:“大院就安全吗?她爸是副团长,她爷爷是副师长,可那又怎样?!那些人抓起来了吗?!”
“我宁愿就这么关着她,至少她能活着!在我眼皮底下喘气!”
邓悦声嘶力竭地吼完,突然崩溃大哭。
“我后悔啊妈!我当初就不该去救那个小孩!我为什么要去当那个好人!我救了别人家的孩子,谁来救我家的孩子啊?!”
苗苗依然低头玩着娃娃,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砰!”李嫂子把碗重重撂在桌上。
“邓悦!你还要把自己困在那件事里多久?当初你去救人,那是积德,是做好事!没人怪过你!”
“要怪就怪那些天杀的人贩子,怪那些颠倒黑白的黑心肝!”
“可你现在这样,不是在惩罚坏人,你是在惩罚苗苗,惩罚你自己,惩罚咱们全家!”
“老头子为这事,头发白了多少,你以为他心里好受?可有些事,不是他一个副师长想动就能动的!有纪律,有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