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漫天砸落。
尼罗被硬生生拽上甲板,落地声沉闷。
西里尔瞳孔骤缩。
——这不可能。
酒洒界海,祭奠尼罗,便是已笃定,尼罗回不来了。
可现在,尼罗趴在甲板上,只是呼吸急了点,一点伤都没有!!
这一幕,击碎了她之前所有的判断。
唯一能解释的——
是尼罗的实力,又变强了,比男体笔记上记下的,还要强得多!
不管怎么说,尼罗活着回来,意味着她走渊笔的血袋又回来了,营救钟姐的行动,也多了一份助力。
她心中狂喜,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尼罗。
——突然觉得不妥。
喜色转瞬收敛,猛地收回手,闷声把烟叼上嘴角,低头点燃。
火光一闪。
馀光里,她瞥见——
一根细得几乎不可察的线,正一点点,从尼罗身上缩回段洛的指尖。
她心口猛地一颤。
呼吸,像被攥住。
所以刚才,在海怪的领域里——
尼罗,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贺三水则彻底傻了。
整个人僵立原地,眼珠死死盯着尼罗。
直到喉结狠狠一滚,才猛地炸开嗓子:
“卧——槽!人没死?那瓶八二年的拉菲岂不是白倒了!”
尼罗:“???”
…
尼罗趴在甲板上。
胸腔剧烈起伏,咸涩的海水一股股从喉咙里涌出,呛得他眼角发红。
可他心底翻涌的,并不是劫后馀生的虚脱——
而是一股直冲胸腔的敬意。
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能从界海海怪的獠牙和水涡中几乎毫发无伤地脱身,靠的绝不是“骚鳄走位”。
是因为——
有人,从头到尾,都没松手。
那根线。
细若游丝,稳若铁索。
不慌、不乱,每一寸牵引都象钟表齿轮,咬合分毫不差。
直到方才,幽鳍略一疏忽,鱼线倏地收紧。
他顺势爆发,一脚蹬碎水涡,撕裂领域桎梏,才得以逃出。
他抬头找去——
段洛正蹲在甲板边,收那根“鱼线”。
那不是普通的线,而是鲛督体内分泌的黑鲛纤维,太细,太长,拖得满甲板都是,还缠上了栏杆。他弯腰一边解线,一边低声骂骂咧咧。
动作笨拙,场面滑稽——
象个大老粗在摆弄一团倔强的破线头。
但尼罗却看得心口一震。
就是这双手——
在水下,把他从獠牙和水涡之间,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荒诞的背影里,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沉稳和低调。
所谓“可靠”,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有这样的鲛督撑在身后,再大的风浪,又有何惧?
尼罗嘴角动了动,矫情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他抬眼——
——忽地记起了什么!
特么的,是谁把老子扔下去的?!
眼神一凛,猛地望向船头。
船还在兜圈。
“章鱼烧”被甩得晕头转向,两条触手哆哆嗦嗦地探出来,刚一晃动,就被尼罗一把薅住!
动作如鳄鱼扑食,势若惊雷!
“敢把老子扔下去?!——老子撕了你!!”
獠牙森白,咔咔作响。下一瞬,似乎就要将“章鱼烧”整个吞下!
“住手!!”
一声厉喝劈开空气。
西里尔猛地跃上栏杆,身子前倾,手臂横在尼罗之前,像刀锋般斩断他的冲动。
“尼罗,冷静!你要是吃了它——我们就进不了罗刹岛!”
尼罗瞳孔骤缩,獠牙几乎擦过她的臂骨。
血气翻涌,他狠狠喘了几口,终是抓出一瓶掩感药,仰头灌下。
咕咚。
胸腔里的躁火,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
“快看——海怪追过来了!”
远处海面骤然一暗。
仿佛整片乌云沉进海底,又猛地掀起。
——那是海怪的影子。
失去“祭肉”,它怒了。
那庞然大物在浪下翻腾,身形隆起如山脊,轰然逼近。
每一次摆尾,都卷起百丈巨浪,席卷天穹。
浪影逼近。
贺三水缩到舱门口,脸色白得象鱼肚,声音都在飘:“完了完了……”
西里尔却纹丝不动。
她指尖抖落烟灰,语气冷得出奇:“别怕。我们在圈内,它不敢进来。”
——船仍在绕圈。
圈外,巨浪滔天,雷鸣震耳;
圈内,死寂无声,水面平得能照出人影。
那庞然的影子冲到边缘——
骤然止步。
巨眼闪着暴戾的光,死死盯着船,却迟迟不肯退去。
象是不甘心猎物逃脱,
却又被某种禁忌,硬生生挡在外。
良久。
轰——!
巨尾横甩。
怒浪炸散,巨物翻滚回身,逐渐远去。
风声缓缓低沉。
——就在此时。
船底的海面泛起一圈圈诡异波纹,象是某种结界在解锁。
西里尔低喝:“抓紧栏杆!渊海的信道开了——”
话音未落,船身一颤。
海下骤然崩开一个巨大旋涡!
象是深渊张开无形巨手,猝然扣住整艘船!
下一秒——猛地下拽!
天地翻转,视野撕裂!
…
当眼前再度聚焦时,章鱼烧号已从另一片海域中跃出。
——渊海。
迷雾弥漫,天地浑然一色。
海风穿透甲板,如同狼嚎。
“这就是渊海?”段洛的声音被海风刮得有些飘。
贺三水探头望去,脸色惨白:“航海图上根本没有这里……那接下来怎么走?”
西里尔叼着烟,眼眸冷利:“渊海处在空间坍塌区,满是断层洋流,走错一步,就是囚笼,几百年都走不出去。”
尼罗急了:“那怎么去罗刹岛?”
西里尔吐出一口白雾,闭上眼,迅速回溯章鱼佬的记忆:
“把章鱼烧——扔下海,涮二十三秒。”
“二十三秒后,它的气味会扩散,被罗刹岛的潮肉兵捕捉。”
“他们会放下‘引渡之钩’——钓住章鱼烧,也钓住我们。”
“卒船会被整条线牵走,直直拖进罗刹岛。”
她睁开眼,冷声落下最后一句:“除此之外——这艘卒船,没有第二条路进罗刹岛。”
——死寂。
段洛嘴角抽了抽。
这世界真癫。
虽然自从“三影慰借”之后,他早已习惯了——一癫更比一癫癫。
他看向西里尔,问道:“夏炁派也是这么被钓走的?”
西里尔摇头:“恐怕不是。”
段洛追问:“那他们怎么去的?”
西里尔翻了个白眼:“我也想知道啊段哥!!”
段洛:翻白眼是什么个意思?
这时,尼罗已跃身到船头,二话不说,抬手就抓那颗冒着蒸汽的“章鱼烧”。
“事不宜迟——现在就把这该死的‘章鱼烧’扔下去!”
“等一下!”西里尔瞪向尼罗,“急什么?这是通往罗刹岛的最后一程,慎重点行不行?!”
她压低声音,语调变冷:
“规矩记好了——”
“章鱼烧一旦被钓上,大约十五分钟内,我们就会抵达罗刹岛。”
“这段时间,谁都不能睁眼。”
“罗刹岛的位置是最高机密,连海夜叉都得蒙眼通过。”
“我们更不能犯错——哪怕睁一次,引渡协议也会失效。”
“那我们会被当成敌船处理。”
“不是靠岸——”
“而是被拖进隐潮结界,连船带人,被乱流撕成碎片。”
贺三水喉结一滚,脸发白,张了张嘴,没敢发出声音。
西里尔掐灭手里的烟,语气骤然一紧:“罗刹岛戒备森严,钟姐对夏炁派已有安排。”
“我们是自行入局的,只记住一条——配合夏炁派,别添乱,更别坏事。”
说完,她从怀里取出走渊笔,笔尖一点,连通“海男仓库”。
下一秒,一包包衣物凭空掉落在甲板上。
“换上。我们潜入时,就伪装成海潮教信徒。”
“那些潮肉兵不记人脸,但认这身衣服。”
她扯过一顶帽兜,指着帽檐:“这里缝着刀片,方便一言不合,直接开干。”
她又弹了下帽兜上的遮眼条:“等章鱼烧扔下海,就用这个蒙眼,明白吗?”
众人点头。
换装完毕,西里尔又从“海男仓库”中取出几样小巧物件。
咔咔咔——
几枚黑漆漆的金属球在甲板上滚动。
“自爆弹。”
西里尔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贺三水身上:“特殊情况时拉开——跟敌人同归于尽。死后,不留线索。”
贺三水打了个激灵:“……为啥对着我说?”
西里尔冷声回应:“我希望,这东西大家都用不到。”
她看了眼时间,确认所有人都记住“进岛须知”后,才缓缓抬手,对尼罗示意:
“可以扔了。”
——“砰咚!”
“章鱼烧”被铁链拖着,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白沫炸起,甲板被溅出一层潮痕。
就象渔船抛锚。
铁链猛然绷紧,发出低沉震颤声。
整艘船轻轻一沉,象是被某股无形之力,缓缓往下拽动。
西里尔一声冷喝:
“全体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