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港的空气潮得发黏。
西里尔站在登船信道边,目光一次次扫向腕表,指尖在护栏上敲着不耐烦的节拍。
段洛抱着手臂,倚在岩壁上。半眯的眼里藏着耐心,也藏着克制。
贺三水则蹲着拆枪,把子弹一颗颗按回弹匣,手法娴熟,嘴里却哼着走调的小曲——明显是在装作很悠闲,实则耳朵竖得老高
水声、风声、呼吸声,混在一起,象是时间被拉长的回音。
“……他不会真掉坑里了吧?”贺三水忍不住嘀咕。
没人接话。
直到——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
尼罗刚踏出甬道第一步——
“你他妈死哪去了?!”西里尔像弹簧一样直起身,声浪炸开,“全员等你登船呢!”
贺三水猛地起身,火气冲天:“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刚才——”
他指向海面,“我差点被那群食人尸啃光!还好有段哥!你的三急还挑这个时候?!”
尼罗眉头一跳。
什么时候贺三水这种战五渣,敢戳着他鼻子骂?
真以为鲛督大人罩着你,就能骑到我头上?
火气顺着脊背往上窜,他指关节已经捏得咯吱作响,正打算把贺三水拍进海里——
“……我早说了,掩感药别喝太多。”
段洛的手拍在他肩上,语气象个老父亲,透着过来人的理解。
尼罗的动作顿住,视线缓缓移开贺三水。
刚要开口解释——
啪。
一本《登船须知》直接拍到他手上。
西里尔冷声:“少废话,翻第七页。清单货物【腌制鳄肉】的扮演守则,赶紧复习。别掉链子。”
尼罗深吸一口气,把原本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低头翻开本子,眉线绷得紧如绳——登船要紧。
……
海风呜咽,雾气翻滚。
西里尔翻着笔记,一边念,一边确认:
“段哥,你的形态——风帆。”
毒液从段洛颈后涌出,象一张皱巴巴的披风翻开,沿着地面铺开,泛着轻微的反光。
风帆成形。
“完美。”西里尔点评。
她转向尼罗:“你——腌制品。知道怎么做吧。”
尼罗低低咕噜一声,把外皮往外翻,露出湿润的红色肌肉。
接过粗盐、孜然、鱼露——都是西里尔从【海男仓库】翻出来的——胡乱抹在身上。
透明腌肉膜盖下去,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肉块。
“最后一步,包膜发酵,行,凑合,就这样吧。”
西里尔看向贺三水:“你没忘吧?”
贺三水立刻朗诵:“……在第四十九个潮汐日,他仍坚守岗位,手指被船轴卷入,未曾退缩……长度二十三厘米……”
“很好。”
西里尔翻开章蓬的手札:“再确认一次——我是章蓬,贺三水是陀手,段哥是风帆,尼罗腌肉。”
她顿了顿,语气压低:“段哥,尼罗,记清楚——你们现在是货物。
上船后,不准出声。
装死,一直装到船穿过【界海】,进到【海渊】——阴海。
到了那儿,才能恢复原形。明白?”
腌肉发不出声音。
风帆“点了点头”。
“装箱。”
两人一左一右,把段洛和尼罗的“货物”装进木框——真的是木框,西里尔从仓库翻出来的。
…
章鱼烧号静静停在黑雾中,甲板边缘泛着死绿色鬼火。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好了,上船!”
他们合力扛着木框踏上甲板。
登船的瞬间——浓雾一震。
章鱼烧号“活”了。
雾中传来低沉的咕噜声,船体微微颤动,象在呼吸。
忽然,一股麻意毫无预警地钻进脑海——像无形的手在翻箱倒柜。
贺三水猛地一抽。
记忆被拎出——第六任老婆名叫: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扎哈罗娃……23……完美无误。
雾中传来一声闷响,象在夸他:“很好。”
西里尔的脑海闪过一连串章鱼佬的画面:密咒、海歌、断肢、香料、寄生……惊心动魄的片段一闪而逝。
下一秒,船体轻轻一颤——象是点头。
然后——
“噗——”
船首那颗巨大的章鱼烧雕像喷出一股蒸汽。
船舱灯亮起。
不是油灯——是老式灯泡,玻璃罩里电丝啪啪乱闪。
雾裂开,一条泛着绿光的舷梯自动落下,通向船舱深处。
“快!陀手去操控区!”西里尔吼着,一脚踹在发愣的贺三水屁股上。
贺三水跟跄着冲进船舱。
抬头就看到一面活着的航海图正对他展开,像舌头一样从天花板掉下来,啪地甩在他脸上。
“呃……好,知道了,往前开。”
他眼神乱飘,找到了那个金属感十足的巨大骨舵,还有墙上的三枚符号。
他一手拍上引擎激活球,一手大喊:“航线确认!”
“输入八十七、六、三十!”
啪!
缆绳自动解锁,铁锚“哐当”一声收起。
章鱼烧号象是被踹了一脚,猛地一震,船体向前斜斜地冲了出去。
船尾拉出一道黑雾长线,拖进无垠夜海。
——章鱼烧号,出发了。
海潮港的灯塔忽然“咔嗒”一声转向。
一道苍白光柱劈开雾幕,笔直扫过港口上空,最终稳稳落在船首那颗滋滋作响的章鱼烧雕像上。
几乎同一瞬,港湾边缘的喃喃声此起彼伏。
驻守的海潮教教徒全都停下动作——有人低首鞠躬,有人干脆伏倒在地。
“主船启航了……”
“卒船朝圣——”
港湾闸口的铜铃猛地“哐当”一响。
一名披着章鱼长袍、满脸粘着触手胶的教士立在站台尽头,高举信杖,朝驶离的圣船跪下。
“海夜叉大人!”
他的嗓音切开海风,带着狂热的颤音:“请收下这份紧急的圣谕!海神言——您今日之行,必将改写深海的命运!”
——船上,货物木框里。
段洛:???
尼罗:???
西里尔探出半个身子,朝驾驶舱怒吼:“加大马力——!!!”
轰!
船体猛然一震,像被深海巨兽从下方托起。
章鱼烧号的黑影冲破雾幕,切开海面——船首的浪花被硬生生劈成两道雪白弧线,速度越来越快。
海岸线,飞速缩小成一条黑线。
灯塔光束如圣裁笼罩港口,岸上海潮教众齐声低诵,双手合十:
“恭送圣船归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