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加莫，暴雨。戈麦斯落地，没有庆祝。他只是站在原地，重重捶打着胸前的队徽。
那一声头球砸入球网的闷响，仿佛还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
二比零。比赛的悬念似乎已经被终结。
但阿尔比诺勒菲的球员们不这么认为。他们的主场，他们的雨天，他们的地盘。
被这样一支降级的豪门用最原始的方式击败，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羞辱。
他们的动作，开始变得愈发粗野。
第七十六分钟。
马尔基西奥在中场接球，他灵巧地转身，试图摆脱上抢的对方后腰伊万·约里奇。
约里奇在转身中已经失去了位置，他没有收脚，反而用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用鞋钉狠狠地踩在了马尔基西奥的脚踝上。
“啊！”
马尔基西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蜷缩着倒在了泥地里。
哨声尖锐地响起。
扎内蒂是第一个冲过去的。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副队长，此刻的脸庞却冷得象冰。
他一把推开试图靠近的约里奇，用胸膛死死顶住对方。
“你想干什么？”扎内蒂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约里奇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嘴里喷出污秽的意大利语。
双方球员瞬间围拢过来，象两群被激怒的公牛。
推搡，咒骂，混乱的场面在泥泞的草地上演。
基耶利尼和里贝里一左一右护在扎内蒂身边，眼神凶狠地瞪着每一个试图上前的对手。
主裁判费力地分开人群，他掏出黄牌，不由分说地塞给了扎内蒂和约里奇，又警告了几个情绪最激动的球员。
各打五十大板。
这个判罚，象一瓢冷水，浇在了尤文图斯球员的头上，却没能熄灭他们胸中的怒火，反而让那火焰烧得更旺。
孔蒂在场边，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没有咆哮，只是用一种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盯着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队医进场，为马尔基西奥紧急处理。
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拒绝了被换下的提议，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约里奇。
比赛重新开始。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烈到几乎可以被点燃。
尤文图斯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们是在战斗，那么现在，他们是在狩猎。
每一次逼抢，都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每一次铲球，都扬起一片复仇的泥浆。他们的阵型前压，象一张收紧的巨网，让阿尔比诺勒菲的球员感到窒息。
对方的后卫刚一拿球，戈麦斯和帕拉迪诺就疯狗般地扑了上去。
中场球员试图接应，扎内蒂和莫利纳罗的铲断便会如期而至。
阿尔比诺勒菲的球员们怕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支尤文图斯。
那不是技术，不是战术，而是一种纯粹的、发自骨髓的意志碾压。
第八十四分钟。
对方中场在扎内蒂和马尔基西奥的联合逼抢下，仓皇出球。
皮球传向边路，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里贝里截断。
法国人从泥地里激活，象一头挣脱了枷锁的野兽。
他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体里翻涌的怒火，是最好的止痛剂。
一名防守球员冲上来，试图用身体阻挡。里贝里没有减速，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开对手，在泥泞中趟出一条路。
他强行加速，在禁区左侧的底线附近追上了皮球。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调整。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左脚脚弓猛地一兜！
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它不高，不快，却带着强烈的旋转，绕过了前点的防守，精准地飞向了球门后点！
盯防他的中后卫佩鲁索和鲁宾，象两堵墙一样将他夹在中间，用尽了拉拽、推搡的一切小动作。
但戈麦斯就象一尊无法撼动的雕像。
他感受到了皮球的轨迹，双腿在泥沼中猛然发力，整个人拔地而起！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完全舒展身体。他就象一柄被压到极致的弹簧，在两名后卫的夹击下，用一个充满力量与对抗的姿势，强行升空！
他的头，狠狠地砸向了飞来的皮球！
咚！
那声音，沉闷而暴力，象一柄巨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皮球应声变向，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第三次轰入了阿尔比诺勒菲的球门！
三比零！
帽子戏法！
整个“蓝色意大利人”球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主队球迷呆呆地看着球网里那个还在颤动的皮球，脸上写满了绝望。
戈麦斯落地。
他没有嘶吼，没有奔跑，甚至没有看球门一眼。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向那个一直对他小动作不断的中后卫佩鲁索。
佩鲁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戈麦斯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蔑视。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向了佩鲁索身后的球门。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中圈。
那沉默的姿态，那轻篾的眼神，比任何庆祝都更具杀伤力。
它象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每一个阿尔比诺勒菲球员的脸上。
我们，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终场哨响。
球员们互相搀扶着，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球员信道。
他们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但眼神里却闪铄着一种名为“胜利”的光芒。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孔蒂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悦。
“我的球员们今天证明了一件事。”他对着台下闪铄的镁光灯，声音沙哑而有力。
“一个冠军，不仅需要能在伯纳乌上演交响乐的华丽技术，更需要能在贝尔加莫的泥地里打滚的钢铁意志。”
“我们两者都有。”
返回都灵的球队大巴上。
车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节奏沉闷。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
球员们大多已经沉沉睡去，空气中弥漫着肌肉药膏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李明峰坐在前排，他没有出席发布会，而是选择和球队一起返回。
孔蒂坐在他的身边，正在用毛巾擦拭着湿透的头发。
大巴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他脸上的表情，和他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身份格格不入。
“主席先生，安东尼奥。”
贝尔特利的声音很轻，却让李明峰和孔蒂同时转过头来。
他将平板计算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是一份布满了红色警报的球员身体机能数据报告。
“这是刚刚采集的赛后实时数据。”贝尔特利的手指，点在了几个名字上。。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串冰冷而危险的数字。
贝尔特利的声音，像车窗外的雨一样冰冷。
“主席先生，我们连续的多线作战，加之今天这样恶劣的天气和高强度的身体对抗，已经让几名内核球员的身体，达到了一个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的身体，就象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任何一次意外，一次不合理的冲刺，甚至一次训练中的发力，都可能导致它的断裂。”
“伤病的风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增加。””上移开。
孔蒂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大巴车内，刚刚赢得一场酣畅淋漓胜利的喜悦，在这一瞬间，被这份冰冷的数据报告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场看得见的战争刚刚结束。
而一场看不见的、与球员身体极限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