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员进行曲在循环播放中。
课间操广场的四个角都装有广播音响,可以确保站在中间的人享受到立体环绕式的听觉——享受?想太多。
当然是折磨。折磨x4。
现在是周六上午大课间。终于到了人人期待的四舍五入“体育课”,也就是高考动员大会及运动会预备大会时间。
三个年级的学生目前正在课间操广场做出发前的统一集合。
老师和学生会的学生在庞大的队列中来回转悠,时不时揪出几个穿秋季校服或文化衫的,然后赶着那些人离开,估计是让回宿舍换夏季校服。
夏皎枝作为学生会的一员理所当然的也有任务。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她就跟朋友打了招呼飞快地出了教室。
但是这会儿没有在巡视的人里看见她。或许是不在高二这一片。
过了一会儿,音响里由小渐大地传出刺耳的啸叫声。这是有人在开话筒。
人群躁动了一下,很快被某位老师的发言盖过:“准备出发!高一年级排头,按次序走!”
于是方块队伍从最外沿剥离出一串,如同从毛衣上拆出一根线,然后这根线越来越长,朝第一体育馆移动。
在这种流水线一般的大队列里走,明明前后都紧挨着人,但哪怕完全放空发呆也不用担心撞车。
这种时候脑子大概是多馀的,完全可以寄存在随便哪个柜子里或挂钩上。
其实这也不错,难得的休息,总比把脑子放在名为教室的微波炉里烤强。
笛卡尔也就是没在我们种花家上过学,不然很可能在那句名言后面作如下补充:但做一根不会思考的苇草,也不是不行。
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我们抵达第一体育馆内部,开始重新列队。
这个馆配的是排球和羽毛球场地,单论面积应该不输田径场。
场馆三面有阶梯式的塑料一体座位,另一面则是横跨场馆几乎三分之一宽度的主席台。
说是体育馆,实际上礼堂的用途恐怕更多。学校一般会把不方便调整时间的重要活动安排在这,象是文化艺术节、誓师大会之类的活动,以免受天气原因影响。
站好的队伍面对主席台。主席台的上沿挂着宽度相当的长条形电子屏幕,里面正亮着红字“高考动员大会及运动会预备大会”。
这行字肯定被某个耐心的牛马调整过大小,所以能分毫不差地填满整个屏幕。
我脑子里闪过相似的一瞬,只不过不是方块汉字,而是阿拉伯数字。
就一个9,满满当当塞在刷卡机屏幕里。
各班的班主任在方阵的缝隙中来回穿行,盯着自己班上的人一排排对齐。
学生会在主席台下方和阶梯式的座位区都站了人,人手一个蓝色文档板。
按夏皎枝的说法,里面夹的应该是花名册。大会结束后,不知道那些扣分的记号会标在哪些倒楣鬼头上。
我仍然没看见夏皎枝。
之前她只说会有任务,但具体分配并不一定,直到今天都有可能变。
如果现在不在体育馆,那就可能是留在教程楼查教室。
我有点忐忑,继续看其他地方。
班级站位是按顺序的,算起来215班应该在我右前方,但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要找见江雪芽这个小矮子,属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左侧那片是高一,按入学时间算,这次他们应该是第一次来体育馆。一脸的兴奋加傻白甜,好象手拉手出来郊游的小朋友。
中间高二,基本上看傻b似地在看高一,挂着幸灾乐祸笑容的不在少数,仿佛已经看见这帮小羔羊中午回寝室后哭天抢地的惨状。
高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差点忘记高三也算人了。
右边那片主打一个如丧考妣的氛围,凡尘俗世的一切刺激似乎都已与他们无关。
光照上去暗几个度,空气过一下就变扭曲,超脱在另一个图层。光看这两眼就感觉san值在蹭蹭狂掉。
集合完毕后,运动员进行曲终于被换掉,不过折磨并未就此终结,因为新放的音乐是校歌,副校长在台上准备开始带唱。
我完全没心情,或者说只要唱这个我就没心情,所以照常只动嘴不出声当南郭先生,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两天的事情。
周四晚上,我和夏皎枝分开后,径直回寝室放手机。一天的计划也就到此为止。
晚自习结束后的摸黑环节当然是不存在的。
毕竟人家只是变态,又不是学生会巡查组或者政教处,并不会打着手电来看人。而在我们的计划中,如果不被看到,那就没有意义。
周五,我和夏皎枝依旧按照周四的样子吃饭散步,只不过散步的地点改为学校外圈的步道。
但江雪芽的警报却再也没拉响过。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也丝毫没有要消失的迹象。
原本我期望就不高,但偏偏小矮子的直觉又发动过一次,这才搞得人患得患失,总觉得事情会偏离糟糕的预期,朝向不可思议的成功进发。
但如果忽视她那个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就应该明白,目前的进展属于天经地义。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到了周六,也就是今天。下第一节课,抱着最后试试的心态,我还是选择跑回寝室看看。
我没告诉江雪芽和夏皎枝的是,大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可多得的一次机会。
虽然整个计划非常不实际,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实际的方案。
如果这次不成,那还不如继续等小矮子再象那天一样笃定地追人,然后寄希望于我们能够追上那个剁脑壳的短命鬼。
可就在我一边想一边伸手往床垫底下摸时,身体却反射回一道强烈的信号。这种糟糕的感觉去年大会结束后我也感受过一回。
草!手机没了?
但下一刻,大脑马上接管,顶着身体的抗议强制性地把负信号扭转为正信号。
草?手机没了!
泪目了,你永远可以相信lsp的执着。
回教室时预备铃已经响过。
我顶着一层汗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塑料水瓶倒立在桌面左侧。
第二节课开始没过多久,夏皎枝的粉色保温杯也倒立在了桌上。这表示她已经给江雪芽发了信息。
现在这场大会,就是计划的最后一环。
校歌唱完,副校长叽里呱啦了几句,突然慷慨激昂起来,声音比平时高几个度,怕震不死下面这帮人。
我回神的瞬间就猜到他要说啥——
“请校长发表重要讲话!”
我重新看向215班。不知道她的直觉现在能不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