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可理解否？”
田豫本就是智勇双全之将，细细品味之下，只觉得这十六字言简意赅，蕴含着他从未想过的一种极其灵活的战术哲学。
他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仿佛在推演着什么。
渐渐的，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直至他猛的抬起头，此刻已是壑然开朗。
田豫深吸一口气，转向皇甫佑，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
“军师此言，真乃……真乃神之论也！寻常追击，不过驱赶、截杀，而军师此法……”
他顿了顿，似乎在查找最精准的词语。
“……如春雨润物，似川流蚀岩，看似不急不徐，实则步步紧逼，无孔不入！”
“不求一击毙命，而是层层剥茧，不断累积小胜，消磨其斗志，摧垮其筋骨，最终令其自行瓦解！”
“这‘扰’、‘疲’二字，尤为精髓，实乃将用兵之‘势’运用到了极致！”
“豫……今日方知，还可如此用兵，如庖丁解牛，目无全牛，游刃有馀！”
“军师之智，深不可测，豫佩服之至！”
田豫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显然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对皇甫佑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的陈到，起初听的有些懵懂，但随着田豫的剖析，他也逐渐理解。
陈到“啪”的一声，双手紧紧拍在一起。
他兴奋的喊道，“我明白了！”
“这也是老猎户对付山里的大牲口的法子，就象一头受伤的野熊，你不能急着跟它正面冲突。”
“得绕着它，不禁用石头砸，用梭镖扎，让它流血，让它烦躁，让它睡不好觉。”
“等他头晕眼花了，再凑上去给他喉咙来一刀狠的！”
“军师，您这法子太厉害了！”
“末将一定按照您说的，像影子一样缠着他们，像蚊子一样叮着他们，决不让张勋、纪灵这俩厮好过！”
陈到手舞足蹈，脸上满是战意。
皇甫佑看着二人震惊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得意，同时也有些感慨。
那位伟人的思想，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皇甫佑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传播这个思想。
他不生产思想，他是伟人思想的搬运工。
皇甫佑最后叮嘱道，“切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二人皆为良将，临机决断，灵活运用即可。”
“以保全自身为上，莫要贪功陷入重围。”
“谨遵军师教悔！”田豫、陈到齐声应道，眼中充满了对新战术的期待与信心。
二人不再耽搁，向众人一拱手，随即快步走下城头，点上骑兵，如风般驰去。
刚出城，田豫便对陈到说道。
“叔至，你风雷铁骑速度快，可按痕迹先行追之，待你扰其一阵后，吾便再袭之！”
田豫带了数千人，已是刘备手下的半数骑兵。
而且大部分还是公孙瓒的杂胡骑兵，速度、装备、兵卒身体素质等全方位都不如陈到的风雷铁骑。
陈到仅有五百人，两人的行军速度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那好，国让将军，到先走一步！”
陈到一拱手，带着身后五百风雷铁骑顺着袁军败退的道路追去。
……
颍川无名山林。
“将军，咱们明日得加速行军，军粮只剩三日可用。”
“什么？怎会如此之少？”
“我军折了半数兵马，军粮不该多用几日么？”
张勋大帐内，督粮官正一脸无语的看着张勋嚷嚷。
正如陈群所说，由于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去打曹操，所以张勋、纪灵并没有携带太多粮草。
但那是抱着占据阳翟的心理去的，可现在这不被打了个屁滚尿流么。
“将军，我军确实带了半月粮草，然将军撤退时……”
督粮官难为情的看着张勋。
还不是你，见打不进去，撒丫子就跑，怕人家追上来，一边跑还一边让我们丢下辎重。
要不是我拼命保下一些，你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呃……不怪你，只怨那刘备着实可恶！”
张勋想起自己当时的愚蠢决定，只好骂了两句刘备缓解尴尬。
“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诺！”
将督粮官打发走后，张勋转身躺在胡床上，思考着粮食不够的情况下怎么赶回寿春。
粮食不够了，那就杀马，马吃光了，那就……委屈一下那些小卒子吧。
至于人肉干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我吃着都不嫌你柴，你就知足吧！
本就跑了一天，如今躺在床上，思绪混乱间，张勋渐渐踏入梦乡。
……
是夜，整片袁军营寨一片寂静，仅有数名兵卒举着火把巡夜。
“杀！！！”
“我乃陈到是也！！！”
随着陈到的一声大喝，数百馀名骑兵呼啸着从黑暗中冲出。
“敌袭——！”
警戒的士兵刚发出凄厉的呐喊，便被一箭封喉。
“起来！迎敌！”
张勋被惊醒，赶忙抽出佩剑出营查看。
只见数百骑围绕在大营边缘，来回奔驰，同时将一支支火箭射向营帐与辎重车辆。
疲惫的袁军慌乱的抓起兵器，向受袭方向集结，阵型混乱不堪。
然而那支骑兵射完几轮火箭之后，根本不做停留，如同像来时一样迅速，掉转马头便没入黑暗之中。
只留下几座燃烧的帐篷与车辆在风中呼呼作响。
张勋看了眼同样慌忙跑出营寨的纪灵一眼，此刻也是跟他一样，不明所以。
“陈到？”
“定是刘备那厮所派！”张勋恨恨的骂着。
“给我加强戒备！”
张勋又多加了一批士兵巡视，转而打着哈欠钻回营帐。
经过前番惊吓，袁军明显谨慎了许多，士兵们强打精神，紧握兵器，眼睛死死盯着四周。
营地里再次恢复安静。
半个时辰后，就在许多人以为袭击已经过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之际，营地的另一侧再次鼓声大作，号角长鸣，声音震耳欲聋。
“吾乃陈到是也！”
陈到一声令下，四周涌出无数骑兵，捻弓搭箭。
一支支火箭再次扑面而来。
“敌袭！！！”
“西边！在西边！”
袁军再次沸腾，刚刚歇下不久的士兵尤如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慌忙的拿起武器冲向西侧。
张勋也被惊醒，他亲自跑到大营西侧督战，等了半天，那些骑兵再一次隐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只有鼓声响了一阵，又突兀的停止。
四周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袁军沉重的呼吸声。
“混帐！鼠辈！有胆正面一战！”
张勋气的破口大骂。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