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爪半岛,黄金港
喧嚣的篝火晚会终于落下帷幕,酒足饭饱的民众和士兵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领主联姻的谈资渐渐散去。
广场上只剩下侍从们在收拾残局,篝火的馀烬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此刻某些人心中的思绪。
晚会结束之后,皮尔斯邀请史坦尼斯公爵进行一场“私人会谈”,地点就在他的领主大帐内。
帐内,油灯的光芒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侍从奉上醒酒的蜂蜜水后便被屏退,史坦尼斯端坐着,脸上的酒意已然褪去,恢复了惯常的严峻。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抬起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直视皮尔斯。
“皮尔斯大人,”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在你离开龙石岛后,我并未将你当初关于王后及其子女的隐晦提醒完全置之脑后,我进行了一些调查”
皮尔斯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平静地回望:“哦?史坦尼斯大人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史坦尼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我哥哥,劳勃国王的三个孩子,他们的发色,无一例外都是兰尼斯特的金色,而非拜拉席恩的黑色,一次或许是巧合,但三次”
他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这绝非偶然!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劳勃的血脉!”
一旁的戴佛斯适时地补充道:“大人,我们可以依据《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这本书,里面详细记载了各大家族的血脉特征,拜拉席恩家族与兰尼斯特家族通婚的历史上,黑发金发的结合,后代多为黑发,这可以作为他们血脉存疑的佐证”
“佐证?”皮尔斯轻轻打断了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大人,一本古籍上的概率记载,能作为指控王后叛国、王子公主为野种的直接证据吗?在劳勃国王面前,在泰温·兰尼斯特的注视下,你们觉得,仅凭发色和一本书,能扳倒的兰尼斯特家族吗?”
“我知道您会说法律和荣誉,但是,史坦尼斯大人!”皮尔斯的声音不高,却象冰冷的匕首一般刺破了史坦尼斯的刚刚准备打开的嘴巴,“它们往往只对愿意遵守它的人,或者说,对弱者有效,对于掌握着西境金矿、数万大军和君临实际控制权的兰尼斯特家族而言,律法只是一纸空文。”
史坦尼斯沉默了,脸色铁青,皮尔斯的话虽然刺耳,却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担忧。
“那么,史坦尼斯大人,您接下来有何打算?”皮尔斯问道。
史坦尼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打算将我的发现告知琼恩·艾林公爵!他是国王之手,是劳勃最信任的人,也是维斯特洛最德高望重的领主之一,由他出面调查,必定能查明真相,以合法、公正的方式解决此事!”
皮尔斯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适当的赞许:“寻求琼恩·艾林公爵的帮助,这是一个符合法理且稳妥的思路!”
然而,他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史坦尼斯和戴佛斯都心头一凛的问题:“但是,史坦尼斯大人,您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是说如果,琼恩·艾林公爵突然‘意外’去世,您又当如何?”
“什么?”史坦尼斯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们敢对国王之手下手?!”
“为什么不敢?”皮尔斯反问,眼神锐利,“当利益足够巨大,当威胁迫在眉睫时,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想想看,如果艾林公爵突然离世,会发生什么?”
皮尔斯不等史坦尼斯回答,便自顾自地分析下去:
“您的哥哥,劳勃国王,他会悲痛,会愤怒,但他更需要一个新的国王之手来稳定局面,他会向谁求助?史塔克!史塔克的性格,他也很可能会发现端倪,然后冲突升级,宫廷政变,甚至有人会因此丧命!”
皮尔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史坦尼斯一眼,“可能是艾德·史塔克,也可能是任何阻碍兰尼斯特道路的人。”
史坦尼斯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皮尔斯描绘的场景太过骇人,却又逻辑严密,让他无法反驳。
他不敢相信兰尼斯特家族会如此胆大包天,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皮尔斯的“推理”并非空穴来风。
“法律荣誉”史坦尼斯喃喃自语,仿佛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还是那句话,大人,在绝对的实力和赤裸裸的利益面前,这些都很脆弱。”
皮尔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您的哥哥能坐上铁王座,靠的难道真是你们三兄弟血脉里那点稀薄的坦格利安血统吗?不,他靠的是拜拉席恩、史塔克、艾林、徒利四家的联盟,是篡夺者战争中的刀剑与鲜血!”
“而现在,这个联盟还剩下多少凝聚力?艾林公爵年老,徒利公爵体弱,史塔克远在北境,而您”皮尔斯顿了顿,目光直视史坦尼斯,“您固守龙石岛,性格刚直不阿,在君临的宫廷中,您有多少支持者?”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史坦尼斯瞬间清醒了许多,他一直以律法和荣誉自持,却忽略了政治斗争中更本质的东西——实力与人心。
皮尔斯向前倾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史坦尼斯大人,请坦诚告诉我,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劳勃国王遭遇不测,您是否有坐上铁王座的打算和相应的准备呢?”
当“铁王座”三个字被直接问出时,史坦尼斯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抹灸热的光芒,那是对权力本能的渴望,但他迅速将其压制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他沉声道:“如果继承人的血脉确实存疑,那么按照维斯特洛的律法和继承顺位,我,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将是铁王座合法的继承人!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责任!”
“合法!权利!”皮尔斯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是的,在真相和法理上或许如此!但在世人眼中呢?在七国领主的眼中呢?劳勃国王有三个‘名义上’的子女,他们身上流淌着高贵的兰尼斯特血脉和拜拉席恩血脉,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坦格利安的血脉。”
“而您,史坦尼斯大人,您起兵反对他们,在大多数人看来,您会是什么?一个试图篡夺侄儿侄女继承权的叔叔!您会成为另一个‘韦塞里斯二世’,就算侥幸成功登位,窃国者的谣言和兰尼斯特的仇恨也会伴随您一生,让您的统治举步维艰。”
皮尔斯的声音变得更加现实和冷酷,“您认为,您龙石岛和狭海的那点力量,加之您那并不可靠的法理宣称,足以让您登上那张铁王座吗?”
“我的继承顺位是正确且合法的!”史坦尼斯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他提高了音量,仿佛要通过强调律法来驱散皮尔斯带来的阴霾,“我是劳勃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是不容置疑的!”
“正确?合法?”皮尔斯冷静地回应,再次祭出了他那套理论,“我说过,法律和荣誉,只对弱者有效!现在,让我们抛开这些,面对现实,史坦尼斯大人,请您告诉我,如果您在劳勃国王死后立刻起兵,七国之中,会有多少人支持您?”
不等史坦尼斯回答,皮尔斯便开始逐一分析:
“北境?塔克或许会出于对劳勃的忠诚和对真相的追求支持您,但别忘了,北境与南方文化迥异,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
“河间地?已经年老体衰,他的继承人艾德慕·徒利能力如何您我都清楚,而且河间地本身内部就并非铁板一块。”
“谷地?艾林年幼,实权掌握在诸贵族手中,他们是否会为了您的法理继承权而与强大的兰尼斯特开战?”
“风暴地?那是您的弟弟蓝礼的领地,他会支持您吗?据我所知,蓝礼大人在高庭很受欢迎。”
“河湾地?提利尔家族与您有何交情?他们更可能支持看起来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的蓝礼,或者干脆置身事外。”
“最后呢!是西境?是多恩?还是铁群岛?他们会不会支持您啊?好难猜啊?”
皮尔斯每说一处,史坦尼斯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当分析完毕,史坦尼斯发现自己几乎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言以对,皮尔斯的分析象一张无情的大网,将他紧紧困在现实的困境中。
帐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皮尔斯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但是,史坦尼斯大人,困境并非绝境,您缺少支持者,缺少军队,缺少资金而这些,我,皮尔斯·赛提加,可以为您提供!”
史坦尼斯和戴佛斯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向皮尔斯。
“你愿意支持我的事业?”史坦尼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
“是的,基于我们刚刚达成的联姻,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也基于我对未来的一些投资。”
皮尔斯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会为您训练一支精锐的军队,初期目标一万人,这支军队将驻扎在石阶列岛附近,名义上是海盗,可是实际上却是您的军队!”
史坦尼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万人的精锐军队,这足以改变力量的对比!
“那么,代价是什么?”史坦尼斯冷静地问道,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馈赠。
“代价是,您需要利用您龙石岛亲王和海军司令的身份,确保王领舰队不会干扰我的商队,并且在狭海、螃蟹湾乃至更广阔的海域,加大对海盗的打击力度,为我的贸易路线保驾护航,同时,龙石岛上龙晶矿的开采权,我需要完全放开,并且拥有优先购买和处置权。”
皮尔斯提出了他的条件。
史坦尼斯仔细权衡着,皮尔斯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与他本身的职责和利益有重合之处。
而龙石岛的龙晶,在大多数人眼中只是有些奇特的黑色石头,远不如真金白银实在。
“可以!”史坦尼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拜拉席恩家族的荣誉起誓,只要你不背叛王国与律法,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很好!”皮尔斯满意地笑了,“具体的细节,可以让戴佛斯爵士与我的费伦博士后续商议。”
这场秘密会谈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清晨,史坦尼斯一家和戴佛斯登上了“怒火号”,准备返航龙石岛。
与来时的严肃凝重不同,史坦尼斯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松动,小希琳则有些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着自己未来的丈夫,脸上带着小女孩的懵懂与一丝对未来的不安。
送走了史坦尼斯一行人,皮尔斯脸上的温和笑容迅速收敛,他没有耽搁,径直走向城堡区后方一片戒备森严的局域,那里看起来象是一个大型仓库,外面巡逻的士兵眼神锐利,装备精良。
皮尔斯穿过由数名眼神空洞、动作却异常矫健的“暴君”系列亡灵僵尸守卫的入口,掀开一顶看似普通的厚实帐篷,露出了一个向下的、以黑石垒砌的阶梯入口。
信道内光线昏暗,墙壁上镶崁着一种奇特的照明设备,它的外形是扭曲的玻璃状物体,散发着稳定但幽暗的光芒。
这是弱化版的玻璃蜡烛,依靠消耗龙晶中的能量发光,虽然亮度有限,但胜在持久且无需维护。
阶梯向下延伸,空气逐渐变得阴冷,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臭、草药和某种硫磺气味的怪异味道。
信道两侧有设计巧妙的排气孔和换气口,确保地下空间的空气流通,但那股寒意却挥之不去,仿佛置身于塞外的永冬之地。
皮尔斯穿过了几道厚重的、刻有复杂纹路的黑石门扉,最终进入了最深处也是最大的一个密室。
这里的温度更低,冰冷的黑石墙壁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密室中央,几台如同巨大黑色方块般的造物静静矗立,它们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缝或装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费伦博士和几名穿着厚重皮袍、脸色苍白的学士早已在此等侯,他们看到皮尔斯,立刻躬身行礼。
“开始吧,费伦博士!”皮尔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费伦博士点了点头,走到其中一个黑石方块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玻璃蜡烛,将其放在了黑石方块上。
随着一阵低沉的、仿佛冰块碎裂的“咔嚓”声,黑石方块从中间缓缓裂开,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和寒意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