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县城西门，道路渐渐从青石板变成了平整的土路。
路两旁的芦苇荡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只白鹭从荡里飞起，掠过远处泛着微光的海面。
老周赶车很稳，马车几乎没有颠簸，陈源坐在侧座上，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渔村轮廓，心里忍不住盘算着见到家人的模样——
他想先跟祖父说拜师的事，老人一向沉稳，定能先稳住爹娘的情绪；想把武馆的听涛院细细讲给祖母听，让她放心自己住得安稳；还想把小鲤抱上车，跟她说县城的蜜饯铺有比芝麻糖更甜的甘草杏。
走了约莫三刻钟，前方传来熟悉的渔歌——陈源精神一振，刚要开口，就见老周放缓了车速，指着前方道：“小爷，那是不是您家的长辈？”
陈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的老人正拄着烟杆张望，烟杆的木头纹理熟悉得很，正是用老海燕号的船桨改的——是祖父陈铁锚。
“爷爷！”陈源高声喊了一句，翻身从侧座跳下来，快步跑了过去。
陈铁锚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他浑浊的眼睛先是落在陈源身上，随即又被身后的马车吸引，握着烟杆的手微微顿了顿。
待陈源跑到近前，他才伸手摸了摸陈源的胳膊，又看向马车的铜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回来啦？这是武馆的车？”
“是师尊让备的，特意接您和爹娘去县城参加拜师仪式。”陈源扶着祖父的胳膊，声音放轻，“爷爷，我拜了馆主赵沧海为师，成了亲传弟子了。”
陈铁锚愣了愣，烟杆从手指间滑了一下，又被他紧紧攥住。
他盯着陈源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欣慰：“好好小子，没给陈家丢脸，你爹和你娘一早就去码头看飞燕号了，我跟他们说你今日回来，他们还说你在武馆忙，你奶奶和二婶带着小禾在家，应是备好菜了，你二叔在镇上鱼货行当值，怕是得晚些才知信儿。”
正说着，远处传来小鲤清脆的欢呼声：“哥哥！是哥哥回来啦！”
陈源抬头望去，只见林三娘牵着小鲤，陈大海扛着一把新补的渔网，正从码头方向跑来。
小鲤挣脱母亲的手，像只小雀似的扑过来，抱着陈源的腿仰头看：“哥哥，你坐的车好漂亮！比村里王大户家的车还好看！”
“是吗？那一会儿让你坐上去，咱们一起去县城好不好？”陈源笑着抱起小鲤，在她脸上捏了捏，又从怀里掏出提前备好的芝麻糖，“给你买的，路上吃。”
“好耶！”小鲤接过糖，立刻剥了一块塞进嘴里，又指着马车问，“哥哥，那两匹马会不会跑很快？能追上飞燕号吗？”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林三娘走到近前，先是上下打量了陈源一番，见他气色红润，比上次回家时壮实了不少，才放下心来。
她伸手摸了摸马车的车帘，又看了看从后车厢下来的老周，眼圈微微泛红：“在武馆还让你劳烦人家师傅跑一趟，真是”
“您客气了，这是小的分内事。”老周连忙笑着回话，又从马车上搬下那两个描金漆盒，“这是武馆给您和叔带的东西，都是些家常干货和补身子的药丸。”
陈大海扛着渔网凑过来，看着马车的乌木车身，又看了看陈源腰间的斩浪刀，咧着嘴笑：“源儿，成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走，回家！你奶奶一早就起来蒸了玉米饼，还炒了小鱼干，说你回来就得吃热乎的。”
一行人往家里走，小鲤非要坐在马车的侧座上，由老周牵着马慢慢走，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周师傅，县城里有大酒楼吗？有比飞燕号还大的船吗？武馆里的师兄师姐是不是都能打跑海兽？”
老周性子温和，一一笑着回答，偶尔还会指着远处的海鸟说：“县城的码头有法船，比飞燕号大好几倍的也有，船底还有符文，能在海上跑得飞快，等小爷带您去看。”
回到陈家大院时，祖母张氏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缝补衣服，手里拿的是陈源去年穿旧的粗布衫。
听到院门口的动静，她放下针线，扶着门框站起来，看到陈源和马车，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源儿回来啦！快进来，饼还在锅里温着，小鱼干也还热乎。”
陈源扶着祖母进屋，把买的青色布料递过去：“奶奶，这布是县城布庄最好的软绸，您做件新衣服，等去参加拜师仪式的时候穿。”
张氏接过布料，摸了摸上面细腻的纹理，又看了看陈源，笑着说：“好，好，奶奶穿着新衣服，去看我家源儿拜师。”
二婶也赶紧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好奇探头的陈禾。
得知陈源成了馆主亲传，还要接大家去县城观礼，二婶又惊又喜，连连道贺。
陈禾看着陈源腰间的刀和门口的马车，眼睛里满是崇拜和向往。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陈源边吃边讲在武馆的经历——讲突破磨皮境时的感受，讲师尊赵沧海的威严与体恤，讲二师兄张振山的照顾，还有五师兄王勐和六师姐孙芸的热情。
陈铁锚听得最认真，偶尔会问一句“师尊教的功法难不难”“跟人对练时有没有受伤”，陈源都一一答了。
饭后，陈源对老周道：“周叔，还得劳您驾，咱们绕点路，先去一趟镇上的鱼货行，接上我二叔。”
“好嘞，小爷您放心，镇上路我熟。”老周爽快应下。
一家人开始忙碌地收拾，其实并无多少行囊，无非是几件整洁的衣物。
林三娘将自家晒的咸鱼干和海带装了好几大包，坚持要让陈源带给师尊和师兄师姐们尝尝。
老周笑着上前，手脚麻利地将所有东西都妥善安置到宽大的车厢内。
马车先驶向了镇上，鱼货行所在的镇子离铁衣村不算太远，约莫两刻钟的车程。
到了鱼货行门口，陈源跳下车，正好看见二叔陈大江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正坐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核对账目。
“二叔！”陈源喊了一声。
陈大江闻声抬头，看到是陈源，先是露出笑容，随即看到他身后的马车和车上的家人，顿时愣住了，手里的算盘都忘了打。
“源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起身迎出来。
陈源简略地将拜师、师尊赠车接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大江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馆主亲传？还特意派车来接我们？这这真是天大的脸面！”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赶紧向柜台里的管事告假。
那管事早己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到武馆的马车和陈源的气度，脸上堆满了笑：“大江兄快去快去！这可是府上大喜事！账目不急。”
陈大江连声道谢，匆匆收拾了一下，便跟着陈源上了马车。
车厢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陈大江看着车内舒适的布置和武馆送的厚礼，听着家人七嘴八舌的讲述，感慨万千，不住地说：“源儿真是出息了，出息了”
一行人终于到齐，马车再次启动，首奔临海县城，陈源坐在侧座上，感受着晨风吹在脸上，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晨光洒在波浪上，泛着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