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数日,这日午后,日头渐渐升高,寒风稍歇,难得的冬日暖阳洒落小院,驱散了几分寒意。
陈源在院中专心致志地练习“涡旋掌”的发力技巧。
双掌交错,连环拍击在那个缠满了厚实麻绳的木桩上。
掌影翻飞,看似轻飘飘毫不着力,甚至听不到多大响声,但每一次拍击,沉重的木桩都会微微一震,内部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噼啪”碎裂声,那是螺旋暗劲透入,破坏内部结构的表现。
他全神贯注,心神完全沉浸在劲力运转与收发之间,体会着那种如臂使指、力随念动的微妙感觉。
周身气血随之奔流,皮肤下的螺旋劲力如同活物般游走,不断锤炼着皮膜,也带来阵阵密集的、如同细针攒刺般的痛楚,但他早己习惯。
忽然,他心有所感,体内奔流的气血瞬间平复,周身凌厉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他收掌而立,气息平稳悠长,目光沉静地望向院门处。
只见邻家少女周渔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一只手挎着个盖着蓝花布的小竹篮,另一只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似乎是刚来,正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他练功,眸子里满是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阳光照在她略显蓬松的发丝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
“小渔?”陈源微微一笑,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武者气息彻底收敛,变得平和近人,仿佛只是一个刚活动完身体的邻家哥哥。
周渔像是偷看被发现了秘密的小鹿,脸颊倏地飞起两抹红云,连忙低下头快步走进院子,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怯意:“源哥哥,没打扰你吧?我阿娘新做了些贝壳糕,放了糖霜和干海苔碎,让我送些过来给你尝尝鲜。
说着,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露出里面几块白嫩嫩、点缀着深绿色海苔碎和果脯的米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米香。
“多谢周婶,总是这么惦记着我。”陈源接过篮子,触手还能感觉到竹篮底传来的微温,心中微暖,“每次都让你们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不破费的,不破费的…”周渔连忙摆手,声音更细了,头也垂得更低,目光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尖,“源哥哥你帮了村里好多…阿爹前几日还说,现在去镇上卖鱼,黑潮帮那些坏人见了我们铁衣村的人,都客气了不少,不敢乱收‘保护费’了,大家都念你的好呢。”
她指的是陈源突破磨皮境后黑潮帮的收敛,这种变化对普通渔民家庭来说,意味着实实在在的、可以多留下几文活命钱的好处。
她顿了顿,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陈源一眼,又迅速低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角,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而且…源哥哥你练功的时候真好看,我能不能偶尔来看看?我保证不出声,不打扰你…”
陈源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模样,心中不由莞尔,笑道:“这院子又不是什么武馆禁地,你随时可以来,街坊邻居的,何必这么见外,只是练功大多是重复动作,确实枯燥得很,只怕你看一会儿就觉得眼晕无趣了。”
“不会的不会的!”周渔连忙摇头,脸上绽放出欣喜而纯净的笑容,如同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我看得懂的,源哥哥你的动作看着心里很舒服,一点也不无聊…”她的话语质朴却透着真诚,仿佛真的能从陈源那凌厉而艰苦的修炼中,感受到某种独特的韵律和美。
陈源笑了笑,没有深究这份或许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少女心思,转而温和地问道:“周叔近日出海还顺利吗?听说前几日风浪不小,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嗯,还好,阿爹说现在心里踏实多了,就是天冷鱼群少了些,跑得远了些…”周渔轻声回答着。
聊了几句家常后,周渔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对了,源哥哥,你最近忙着练功和家里的事,可能不知道,石头前段日子跟他阿爹去镇上找活计了,听说是在码头上帮工,虽然辛苦些,但一天也能挣几十文钱呢。"
陈源闻言,眼前浮现出那个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的儿时玩伴石头的模样。
他们小时候常一起在海边捡贝壳、掏螃蟹,"石头性子憨厚,肯出力,在码头上干活倒是合适。"他点头道。
"还有小丫,"周渔继续说道,眼中带着一丝羡慕,"她姑姑在县城里给她找了个绣坊学徒的活儿,虽然一开始没工钱,但管吃住,还能学手艺,她走的时候还说,等学成了要给咱们几个都绣个好看的钱袋子。"
陈源记得小丫,是个安静秀气的女孩,手很巧,常能用海草编出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学门手艺挺好,总比在村里风吹日晒强。"他由衷地说。
周渔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谁都好,阿牛哥…就是村西头的阿牛,前阵子非要跟人出去闯荡,说是要去南边的大城里找机会,结果才走了半个月就回来了,盘缠花光了,人也瘦了一圈,这两天正被他阿爹关在家里骂呢。"
陈源微微皱眉,阿牛比他大两岁,性子是有些浮躁,"出去见识见识是好事,但确实不能好高骛远。"
"是啊,"周渔附和道,随即又露出笑容,"不过大家说起源哥哥你,都佩服得紧呢,说你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进了武馆,杀了海兽,现在又买了新船…我阿爹常说,让我多跟你学学,踏实肯干才有出路。"
气氛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渐渐变得自然起来,她偶尔会大胆地抬眼看看陈源,又很快移开目光。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宁静的小院里,空气中弥漫着米糕的甜香和冬日海边特有的清冷气息。
又说了几句家常,周渔才红着脸告辞离开,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
送走周渔后,陈源刚转身准备回屋,就见母亲林三娘和二婶不知何时站在灶房门口,两人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哎哟,咱们源哥儿如今可是出息了,"二婶率先开口,手里还拿着棵青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周家那小丫头都晓得天天往这儿跑,送吃送喝的。"
林三娘用围裙擦着手,故意板起脸道:"你可别瞎说,人家小渔是懂事,知道源哥儿练功辛苦。"
"是是是,懂事,懂事得很。"二婶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对陈源说,"源哥儿,你跟二婶说实话,觉得小渔这丫头怎么样?周家虽然不富裕,但家风正,小渔也是个勤快孩子"
"二婶!"陈源哭笑不得地打断她,"您想哪儿去了,小渔还小呢。"
"小什么小,"这时祖母张氏也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笑眯眯地接话,"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定亲了,周家那丫头我看着长大,是个好孩子,手脚麻利,性子也温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陈源耳根发烫。最后还是林三娘看儿子实在窘迫,笑着解围道:"行了行了,都别逗源哥儿了,他现在正是专心练武的时候,这些事以后再说。"
众人这才笑着散开,但临走前二婶还不忘回头冲陈源眨眨眼:"源哥儿,要是不好意思说,二婶帮你去周家探探口风?"
陈源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是一片温暖,他知道家人都是关心他,随手拿起一块还温热的糕点放入口中,然后宁心静气,感受着识海中那缓慢却坚定增长的潮运点数。
日常的刻苦修炼、家族境况的切实改善、村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一切看似细微的小事,都在无形中为他积累着下一次启动那神秘潮汐碑的资本。
他闭上眼,心神彻底沉入修炼。
《玄涡磨皮法》的螺旋劲力在皮膜之下缓缓流转,打磨着、淬炼着这具日益强大的躯体。
血液奔流的声音如同溪水潺潺,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如同战鼓轻擂,以及皮膜之下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紧实、强化感,都清晰可辨。
每日都能看到这份实实在在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进步,让陈源心中一片平静与踏实。
不过几日的功夫,在自身的刻苦不辍,以及潮汐碑和淬体药膏的小小辅助下,他己从初入磨皮稳步提升至此,明日是时候回武馆一趟了。
而下次退潮,只需按部就班,积攒潮运,便可再探那碑中玄妙,获取更进一步的机缘,窗外,海浪声不知疲倦地回荡,仿佛也在应和着他气血运行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