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际还是一片混沌的墨蓝，铁衣村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中，唯有远方潮声呜咽依旧。
陈家院子西侧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陈源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寒冽的晨雾中。
他只着一件单薄短褂，赤着双脚，一步步走向冰冷的海滩。
退潮后的滩涂冰冷滑腻，遍布碎石，陈源立于其上，迎着割面刺骨的凛冽海风，缓缓摆开《玄涡磨皮法》的起手式。
每一次呼吸都悠长深沉，带出白色的哈气，意念高度集中，引导体内气血依照玄奥的螺旋轨迹运转。
劲力在皮膜下流转，如同无数细小的砂轮反复打磨，又麻又痒又痛，首钻心底。
陈源额角青筋微现，却眼神沉静，死死守住灵台清明。
自潮汐碑中感悟的“旋涡暗流，凝聚一点”的玄妙让他对劲力的掌控越发精微，他将那宏大而原始的潮汐意境融入修炼，试图让自身劲力与天地韵律共鸣。
渐渐地，他的呼吸与远处的潮声似乎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同步，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将冰冷的海雾与稀薄的天地灵气吸入体内；每一次呼气，都带出修炼产生的浊气与灼热。
皮肤下的气血如同逐渐烧开的滚水，开始奔涌。
那古铜色的皮肤在晦暗的天光下，隐隐泛出一种类似金属打磨后的内敛光泽，又比金属更具韧性。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村里开始响起零星鸡鸣犬吠时，陈源才缓缓收功。
周身汗气蒸腾，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被海风吹散。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内蕴，感受着皮膜又紧密了一丝的踏实感。
他踏着渐亮的晨光向家中走去，路过村中码头还能看见崭新的“巡浪梭”——如今正系泊在村里小码头边。
流线型的船身在渐强的晨光中泛着暗沉光泽，水线下的淡蓝符文即便隔了段距离，也若隐若现，引得几个早起出门的村民频频侧目，眼中满是羡慕。
未进院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更是能闻到灶房里飘出诱人的米粥香气。
一进门，陈大海正围着院子中间的石磨打转，脸上又是欢喜又是不舍，见了陈源，立刻道：“源哥儿，练功回来了？快来，正商量大事呢！这新船取名可是头等要紧的，关乎船运和脸面，‘海龙号’怎么样？或者‘破浪号’，多气派。”
林三娘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闻言笑道：“快别听你爹的，他昨晚上翻来覆去，念叨了一宿的名字，什么‘定海’、‘擎天’都出来了，我看他是高兴糊涂了。
小鲤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从屋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把抱住陈源的腿，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哥哥，叫‘大鱼号’！那它就能抓好多好多大鱼，吃都吃不完！”
祖母张氏坐在门槛上眯眼笑着，二叔陈大江和二婶也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热闹，二叔插嘴道：“要我说，叫‘旺财号’实在！”
陈源看着家人洋溢的笑脸，心中暖流涌动。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冲洗了下脸和手臂，冰水刺激着刚修炼过的皮肤，带来一阵清醒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首坐在屋檐下小凳上，含笑不语吧嗒着旱烟的祖父陈铁锚身上。
“爷爷，”陈源开口，声音平稳，“您说呢？”
陈铁锚闻言，缓缓吸了口烟，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烟雾在晨光中袅袅散开，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码头方向，似乎能穿透院墙，看到那艘新船。
又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看到了那艘陪伴了陈家大半辈子、如今己属于别人的老“海燕”。
院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都等着老爷子开口。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道：“‘海燕号’…是条好船，跟了我大半辈子，又跟了大海这么多年。”
“风里来，浪里去，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从来没撂过挑子，没出过大岔子，是咱陈家的功臣。”
他顿了顿，磕了磕烟袋锅：“如今，它老了，咱们也换了新船。”
“它要是在咱村小码头闲着，看着新船出海，一天天朽坏…我心里头，不是滋味。”
“现在好了，它有了新主家，那对父子我看了，是实在人，不会糟践船，‘海燕’这名字，还能跟着它，还能在海上飞…”
老爷子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和解脱，仿佛放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
他重新看向陈源，眼神变得清亮而充满期许：“这新船啊，更快，更稳，用的是好木料，还有那符文助力，能飞得更高，更远，它是新的开始，该有个新名字…”
“我看，就叫‘飞燕号’吧。”陈铁锚一锤定音，“源娃子，你觉得呢？”
“飞燕号…”陈源低声念了两遍，越念越觉得顺口。
他重重点头，目光明亮：“好！爷爷说得好！就叫‘飞燕号’，愿它如灵燕掠波，又快又稳，给咱家带来好运和丰收！”
“飞燕号，好，这个好，又响亮又吉利！”陈大海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爹有见识，比我想的那些都强。”
“飞燕号，真好听！小鲤喜欢！”小丫头也拍着手欢呼雀跃，虽然她可能并不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但能感受到家人的喜悦。
“成，那就这么定了。”林三娘脸上笑开了花，转身往灶房走，“今天吃面，长长顺顺，预祝咱家飞燕号一帆风顺，鱼虾满仓。”
家庭会议在热腾腾的早饭香气中结束，定了船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干劲，仿佛“飞燕号”这个名字带着昂扬向上的劲头。
早饭是稠稠的杂粮粥，配着咸鱼和林三娘新腌的脆嫩小菜还。
陈源吃得很快，修炼消耗了大量体力，他需要尽快补充，饭后，家人各自忙碌起来。
陈大海迫不及待地去码头，说要再仔细检查一遍“飞燕号”的帆索和船舱，虽然昨天己经检查了数遍。
陈铁锚则拿出自己的老工具箱，开始打磨保养那些工具，哼着不成调的老渔歌。
二叔带着堂弟去了镇上，应陈铁锚的要求去求一个出海的吉日，女人们收拾碗筷，洒扫庭院，小鲤跟在母亲身边叽叽喳喳。
陈源没有立刻开始下一轮的修炼，他搬了个小凳坐在院中檐下，闭目凝神，细细回味早晨修炼时捕捉到的那一丝与天地潮汐共鸣的微妙感觉，巩固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