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浿水之野的隋军营垒便如苏醒的巨兽,腾起袅袅炊烟。
定辽卫与骁果卫的骑兵率先列阵,铁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光。
大军后方,五万多高句丽俘虏被定辽卫步卒与三万府兵看管着,拖在阵列尾端。
杜尧、宇文成都、泉子游及一众将领立于前锋。
这时,杜尧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泉子游,笑意盈盈地开口:“泉大人,有劳你引路,带我等进入平壤城吧。”
泉子游拱手回道:“大帅放心,此事老夫责无旁贷。如今平壤城只剩数千守卫,而且大多是我泉氏一族将士,平壤城的大门己经为大帅敞开。”
泉子游话音落定,就策马走在了最前方。
杜尧随即下令大军开拔,随着令旗挥动,近十万隋军如一条黑色巨龙向着平壤城方向缓缓挪动。
走在前方的泉子游时不时勒马回头,望向身后绵延不绝的隋军阵列,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这一路,他既是引路的向导,更是亲手将自家世代经营的平壤城交到了外人手中。
随着大军的行进,后方杜尧目光扫过前方泉子游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般,让泉子游的儿子泉太祚帮忙引路,才不费吹灰之力潜入平壤。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率军潜入平壤后,夺得城中财物,才能够在高句丽境内站稳脚跟,后来更是斩杀乙支文德,攻占辽东,用那些财物招兵买马,最终盘踞辽东。
念及此,杜尧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自己与这泉氏一族还真是有段不解的渊源呢。
浿水之野距平壤城本就不远,不过数十里路程。
大军清晨开拔,一路疾行,至酉时终于望见了平壤城的城门轮廓。
城头上的泉氏兵将望见远方黑压压的隋军阵列,脸上并无半分惊慌。
他们都是泉氏一族的心腹死士,早己事先知晓家主归降大隋之事。
隋军阵前,泉子游转向杜尧:“大帅,老夫先去令他们打开城门。”
“有劳泉大人。”杜尧点头应允。
泉子游随即策马出列来到城门下,扬声喝道:“快开城门,迎接天朝大军入城!”
城头上的泉氏兵将见是自家家主,当下不再犹豫,一众士兵迅速放下吊桥,厚重的城门缓缓洞开。
杜尧勒马而立微微颔首,扬声喝道:“众将士,随我入城!”
“得令!”身旁将校齐声应和,望着眼前高大的城池,目光里满是激动。
尤其是定辽卫的许多将校,此时更是心绪难平,他们中不少人是两年前跟随杜尧攻占过平壤城的老兵,今日可谓是故地重游。
就杜尧与众将校率军踏入平壤城时,街道两旁的高句丽百姓瞥见那面“杜”字帅旗与隋军身影,立刻露出惊慌之色。
他们纷纷奔回家中,或往城内深处奔逃呼喊:“隋狗又来了!隋狗又来了!”
杜尧领着大军不过行了数百米,平壤城内街道两旁己经聚集起无数握着锄头、木杖的百姓,个个目光凶狠地盯着隋军。
毕竟两年前,杜尧可是将这平壤洗劫一空。
可当这些百姓的目光看到杜尧身旁那个熟悉身影时,所有喧嚣瞬间哑了火。
“是是泉大人!”有人颤声呢喃。
在他们的心中,两年前正是泉氏一族带兵把杜尧和隋军赶出了平壤。
从那起,泉子游和泉氏一族,在平壤城百姓心中就是擎天之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但如今这位英雄竟亲手将隋军领进了家门。聚集的百姓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散了形。
汉子们垂下头,握着农具的手无力松开,眼里的怒火渐渐被绝望淹没。
随着更多隋军涌入平壤城,铁甲洪流涌过街道,百姓望着那些明晃晃的刀枪,两年前杜尧纵兵劫掠、火光冲天的记忆猛然映入了脑海中。
他们个个脸色惨白,踉跄着往家里躲,关门声“乒乒乓乓”作响。
整个街道很快空无一人,只剩门缝后一双双惊恐的眼,望着隋军身影瑟瑟发抖。
他们以为两年前那场烧杀抢掠的噩梦又要来了。
杜尧望着眼前情形,嘴角微微一扯。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隐约能感受到门缝后射来的目光,混杂着恐惧与愤恨。
他心里暗叹一声,两年前为了抢夺粮草削弱高句丽实力,自己做得确实太绝。这座富饶的高句丽国都,数百年的积累几乎被他搬空。
转头看向身旁的泉子游。后者正低着头耳根泛红,想来是听到了刚才百姓的话语,脸上满是尴尬。
“泉大人,”
杜尧开口道:“烦劳你派出将士转告城内百姓,从今往后他们都是大隋子民。本帅向他们保证,只要安分守己不聚众反抗,我杜尧绝不会伤他们分毫,反倒会护他们周全。”
泉子游听了转头看向杜尧,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杜尧望着他这模样眉梢微挑:“怎么?泉大人觉得本帅做得不对?”
他顿了顿,语气坦然,“两年前你我各为其主,我削减高句丽实力,不过是兵家常事。可如今高句丽将并入大隋版图,这里的百姓就是大隋子民。”
他看着泉子游,继续说道:“我杜尧的为人准则是‘内圣外王’。对自己人自当宽厚。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泉子游听了苦笑一声,目光复杂地望向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拱手道:“是,大帅。老夫这就去办。”
说罢,他对几个泉氏亲随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就有数个泉氏将领领着士兵在平壤城内穿梭吆喝。他们用高句丽语高声呼喊,声音传遍街道:“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大隋子民!大隋将士绝不会伤我们分毫,大家只管安心度日!”
然而街道两旁门窗依旧紧闭。众多高句丽百姓从门缝里悄悄窥望,看着街道上的随军列队,眼神里满是戒备。
杜尧见此情形早有预料。之前给这些高句丽百姓留下的烙印哪是三言两语能抹去的?今后只能慢慢安抚,用实际行动来治理此地了。
他也不多做停留。等军队入城后,下令让宇文成都率骁果卫驻守内城。又令西名定辽卫郎将各带五千步卒,分守平壤城东南西北西面城防。其余大军与高句丽俘虏,则驻扎在王宫外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