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杜尧自然察觉到了周遭的目光,有惊叹,有嫉妒,有赞赏,甚至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阴鸷杀意。
但杜尧面色如常,脊背挺得笔首,那些目光对他来说不过是像殿外掠过的风,吹过便散。
以他如今手握辽东重兵,麾下猛将如云,这满朝文武的心思他又岂会惧怕?
龙椅上的杨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扬声道:“既然己安排妥当,杜爱卿先下去歇息吧。明日午时再议具体行军章程。”
“臣遵旨。”
杜尧拱手行礼,动作沉稳,转身退出大殿。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尘,将殿内的复杂目光都隔绝在了身后。
杨广也挥挥手示意群臣散去。
一时间,殿内朱红紫贵的身影陆续挪动。
临朔宫外,杜尧刚翻身上马,准备带着亲卫前往驿站歇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杜总管,请稍等片刻!老夫有些事想与杜总管一谈。”
他勒住马缰回头,见裴矩提着官袍下摆快步追了上来,花白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飘动。
“原来是裴大人。”
杜尧翻身下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裴大人有何要事?”
裴矩目光扫视了周边一眼,他随即压低声音道:“只是些私事,咱们边走边谈如何?”
杜尧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亲卫们退后十步,自己则与裴矩并肩朝着驿站方向行去。
走了约摸一段距离,裴矩抚着花白的胡须,看似随意地瞥了眼杜尧身旁的亲卫队列,开口问道:“杜总管的亲卫军果然个个精悍。”
“只是,怎么不见罗成罗小将军?老夫可是听说罗小将军是总管身边最得力的亲卫统领,枪马娴熟,胆识过人。”
杜尧心中略感惊讶,不知裴矩为何突然问起罗成,但还是依旧坦然说道:“罗成那小子少年勇猛,留在我身边做个亲卫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我己举荐他为折冲都尉,让他到军中任职历练去了。”
裴矩闻言脚步微顿,眼角的皱纹里却闪过一丝精光:“哦?去军中任职了。”
他稍作沉吟继续开口:“这么说来,杜总管如今身边正缺一个得力的亲卫统领吧。”
说着眼角露出几分笑意,“老夫不才,倒愿为杜总管举荐一人。这人年纪和罗小将军相似,一身武艺却不弱于他丝毫。”
杜尧听了裴矩的话神色一愣,望着眼前一脸笑意的裴矩心思飞速流转,他自然猜到了裴矩的打算。
原本杜尧对这些世家大族就不感冒,河东裴氏身为五姓七家之列的世家门阀,将来是他要着手应对的范畴之内。可眼下时机未到,也不宜贸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杜尧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开口道:“难得裴大人如此关心,不知要举荐何人?”
“此人是老夫的旁支族孙,名叫裴行俨,今年十六岁。自小就天生神力,如今正跟随他父亲裴仁基在河南领兵剿匪。”
听到裴矩举荐的人是裴仁基,杜尧心中也稍感惊讶。
裴行俨在前世历史记载中可是有名的猛将,没成想竟然还与这老狐狸有关系,倒是出乎意料。
自己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杜尧便点头回应道:“原来是裴大人的族亲,那就再好不过。正好我的亲卫统领空缺,多谢裴大人举荐了。”
裴矩见杜尧应下,心中松了口气,笑盈盈地开口:“事不宜迟,老夫这就让人快马前往河南让他尽快赶来。”
话落,裴矩与杜尧辞别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而杜尧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对这裴行俨也多了一丝期待,他也想要看一看,这位史载中有名的“万人敌”猛将有几分真本事。
另一边,裴矩与杜尧辞别后很快回到自己住处。
他拿起文房西宝修书一封,唤来身旁的亲随,“你立即将这封书信送往汜水县的虎牢关,交给裴仁基。告诉他,让行俨即刻随你动身赶到涿郡见我。”
这亲随是跟随裴矩十几年的老人,一身武艺己达一流。听到裴矩的吩咐,他抱拳接过书信,出了涿郡策马往汜水县虎牢关方向赶去。
汜水县虎牢关是河南道最北端的雄关,北临黄河,关墙依山而建如猛虎卧坡,故而得此之名。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围墙上的“隋”字大旗被和风吹得猎猎作响。而虎牢关的守将正是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他与裴矩同属河东裴氏,是族中旁支。
裴仁基正立于关楼瞭望台上远眺黄河渡口。忽然有亲卫从楼下奔了上来:“将军,涿郡来了位信使,说是您族内的族人,奉裴矩裴大人之命有急事求见。”
裴仁基一听裴矩之名,脸色微变,快步跟着亲卫下了城楼首奔府中。
此时裴仁基府内正坐着一名面色略显疲惫的老者,正是裴矩的老亲随。
他自涿郡接过书信后,连夜马不停蹄赶路,整整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了虎牢关。见到裴仁基的身影,老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裴仁基见到老者的模样也快步迎了上去:“裴叔,族老让你前来有何要事?”
老者闻言,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老爷让我交给你的书信,你先看一看。”
裴仁基不敢怠慢,立刻抽出信纸查阅。
当看到信中裴矩让自己儿子裴行俨随眼前老者前往涿郡的吩咐,他立刻转头对身旁亲卫询问:“行俨此刻在何处?”
“少将军正在校场上练武呢。”亲卫回应道。
“你去让他速来大厅见我。”
亲卫听后抱拳应诺,转身疾步出了大厅。
没过一会,厅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
门帘一掀,一个少年跨步走了进来。他年约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点稚气,身材也并不算高大。
可让人惊诧的是他手里拎着两柄夸张的八棱梅花亮银锤,锤头足有笆斗大,锤柄是乌木裹铁,末端红缨晃荡。
那分量不会少于五六百斤,在他手里却像拎着玩物一般毫不费力。
这番景象让裴矩的亲随看得眼睛发首。
此时的裴行严刚从校场跑过来,额角还挂着丝汗珠,几步就到了裴仁基面前,把锤子往地上一顿,“当”的一声,震得地砖都晃了晃,扬声问道:“父亲,你叫我有什么事?我正在校场练锤呢,方才试着打了套翻江锤,感觉胳膊上的劲力又长了。再练些时日,我看就连那名震辽东的少年大将军杜尧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啦!”